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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这一点我可以告诉你。如果我将来要变成一个天使,那变天使的是我结过婚的灵魂,而不是我的单身汉的灵魂。也就是说,不是我做孩子时的灵魂:因为那时候我还没有一个可以变作天使的灵魂。”

  “我总也记得,”弗兰克的老婆说,“当我们的哈罗德情况很糟糕的时候,他简直把什么都忘了,老是想着镜子后面的一个天使。‘你瞧妈妈,’他说,‘瞧那个天使。’‘那儿没有什么天使,我的小乖乖,’我说。可是他怎么也不肯听。我把那面镜子从梳妆台上拿开了,可是仍然没有用。他照样说那镜子还在那儿。我的天啊,简直把我吓坏了。我当时就知道他肯定活不成了。”

  “我也记得。”另外一个男人,汤姆的姐夫说,“我母亲有一次因为我说我鼻子里有一个天使,她狠狠地打了我一顿。她看见我捅鼻子,就问我,‘你干吗老捅你的鼻子,别再这样了。’我说,‘在我鼻子里有一个天使。’没想到她马上就玩命地打了我一顿,可我说的是真话。我们常常把那到处飘飞的毛毛球叫作‘天使’。不知为了什么原因,我把那么一个毛毛球塞进鼻子里去了。”

  “简直没法儿想象,孩子们把什么都往鼻子里塞。”弗兰克的老婆说,“我还记得我们的亨米,她把铃兰花中间的他们叫‘蜡烛’的那个玩艺儿塞进她的鼻子里去了。噢,可把我们忙活坏了!看到她把那玩艺儿往鼻子里捅,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那么傻,把它就一直捅进鼻子里去了。她那会儿才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啊,天哪,我们弄来一根织毛线的钩针,我也不知道是怎么……”

  汤姆·布兰文的灵感完全消失了。他把要讲的话全都忘掉了,现在他又跟着别的人一起大喊大叫起来。外面来了教堂里的守夜人,他们唱着赞歌。他们也被邀请到这已经被挤得很满的屋子里来。他们带着两把小提琴和一支短笛。他们在客厅里演奏了几支圣歌,所有的人都尽量拉开嗓子跟着他们一起唱,只有新娘和新郎眼睛里闪着光,摆出一副很奇怪的神色,坐在那里。他们几乎没有唱,或者只不过是动了动嘴唇。

  守夜的走了。接着又来了演剧队。演剧队演的是圣乔治的神秘剧。在场的所有的男人都变成侍从跟在后面。他们一齐拿着木棍和一些盆子、罐子乒乒乓乓地乱敲着,满屋子响起了欢呼声和鼓掌声。

  “天知道,有一次我扮演魔鬼,可把头都给打破了。”汤姆·布兰文说,他大笑着,连眼泪都笑出来了。“他们简直像打鸡蛋一样,打得我都完全失去知觉了。可是我告诉你们,醒来以后我又和圣乔治一块儿扮演了约翰尼·罗杰,我真的又扮演了。”

  他大笑得前仰后合。门外又有人敲门。大家又暂时安静下来。

  “马车来了。”有人在门口叫着。

  “快进来。”汤姆·布兰文叫着说。一个红脸的人笑着走了进来。

  “现在你们俩赶快准备到枕衾乡去,”汤姆·布兰文大声叫喊着,“越快越好,你们要不能像闪电一般马上就走,你们就别走了,今天分开睡觉。”

  安娜一声不响地站起来,走出去换衣服。威廉·布兰文本来也要出去,可是蒂利给他把帽子和上衣拿来了。她帮着那个年轻人把衣服穿上。

  “好,祝福你,我的孩子。”他的父亲大声说。

  “油既然已撒在火里了,那就让它去炸吧。”他的叔父弗兰克规劝说。

  “慢一点稳一点总是好的,慢一点稳一点总是好的。”他的婶子,弗兰克的老婆,表示反对说。

  “你自己也不会愿意掉下去的。”他的一个姑父说,“你也并不像一头马上要下场的公牛。”

  “让一个人走他自己的路吧。”汤姆·布兰文高兴地说,“不要到处去给人提什么忠告,现在结婚的不是你,是他。”

  “他用不着要许多指路牌。”他父亲说,“有些路一个人需要有人指引,另外有些路一个独眼龙闪上一只眼睛也能走过去。可这一条路不管是瞎眼的还是独眼龙,或者是瘸腿的可都能走过去——谢谢上帝,他哪样也不沾。”

  “你不要对自己走路的能力太过于自信了。”弗兰克的老婆叫着说,“有很多男人只走了一半,要他的命也走不下去了,还是让他永远活下去吧。”

  “嗨,你怎么知道呢?”艾尔弗雷德说。

  “有些人你只要一看他的样子就完全明白了。”他的嫂子丽西回答说。

  那个年轻人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似听非听地站在那里。他很紧张,有些心不在焉,他们讲的这些事,或者其他一些事,好像丝毫没有触动他。

  安娜穿着她的白天的装束走了下来,那神情让人很难琢磨。她吻了吻在座所有的人,不分男女。威廉·布兰文和所有的人握握手,吻了吻他的母亲,他母亲马上开始哭了起来。所有参加婚礼的人一窝蜂似的上了马车。

  年轻的新郎新娘已坐上马车,关上了车门,大家对他们叫喊出最后的祝词。

  “开车。”汤姆·布兰文叫着说。马车开始滚动,他们看到桉树下面的灯光越来越暗,接着所有的人都走进屋里,大家已经比刚才安静多了。

  “在他们那边已经点起了三炉火。”汤姆·布兰文看看自己的表说,“我告诉埃玛在九点钟的时候把火生起来,门不要上锁。现在是十点半。他们一回去就会看见三炉烧得很旺的火,到处是点着的灯,埃玛还会用汤婆子给他们把被子烘暖的。所以我想什么都已经给他们安顿好了。”

  现在大家都安静多了。他们谈论着这一对年轻夫妇。

  “她说她不需要一个住在家里的仆人。”汤姆·布兰文说,“那房子其实已经够大的了,她不愿意老有一个仆人在她鼻子底下。她需要干的事,有埃玛会替她干,这样就不会有人打扰他们了。”

  “这样最好,”丽西说,“这样你会感到更自由些。”

  大家慢慢地谈着。布兰文看了看表。

  “让咱们去给他们唱一支圣歌吧,”他说,“我们可以到公鸡和知更鸟酒店去找到小提琴。”

  “好啊,咱们去吧。”弗兰克说。

  艾尔弗雷德一声不响站起身来。那个姑父和威廉的一个哥哥也站了起来。

  这五个人走了出去。夜空中星光闪闪。天狼星在小山边上像一盏灯似的闪闪发亮,灿烂雄伟的猎户星座正朝着天边滑去。

  汤姆和他哥哥艾尔弗雷德走在一起。他们的鞋后跟在地上咚咚地响着。

  “这可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夜晚。”汤姆说。

  “是啊。”艾尔弗雷德说。

  “出来走走真是不错。”

  “是啊。”

  这两弟兄挨得很近,并排走着,强烈地感到彼此的血缘关系。汤姆感到自己比艾尔弗雷德小多了。

  “从你上次离开家,现在已经很久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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