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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索尔提尼反驳道:‘那我干吗现在只提这道命令呢?’我回答说:‘因为我只记起这道命令呀。’索尔提尼说:‘这种情况是非常少见的。’我说:‘一件事拖得这么久,中间发生这种情况是常有的。’‘不,很少见,因为我记得的那道命令不在了。’我说:‘当然不在了,因为文件都已经丢失啦。’索尔提尼说:‘可是一定会留下一份关于第一次联系这件事情的备忘录的,现在却什么也没有。’这引起了我的注意,因为在索尔提尼的部门里竟会发生差错,我既不敢提,也不敢相信。

  或许,我亲爱的土地测量员,你心里会责备索尔提尼吧,听了我所说的话,他起码应该有所触动,向别的部门去查问这件事。要是这样,那就恰恰错了;我不想把任何过错加到这个人的身上去,不,哪怕你在心里也不能这样想。首脑局的一条工作原则是,必须消除任何差错的可能性。这是官方当局的最高机构所一致确认的一条基本原则,并且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处理事务。因此,向其他部门查询,就不是索尔提尼职权范围之内的事了,况且他们也根本不会回答,因为他们立刻会猜测,这准是在查究一件可能发生的差错。”

  “村长,请容许我打断你的话,向你提一个问题,”K说。“你不是一度提起有一个最高统治当局吗?从你的叙述听来,如果人们可以这样想像的话,就会认为这整个组织结构的统治是失败了。”

  “你太严格了,”村长说,“可是把你的严格乘上一千倍,跟当局要求自己的严格相比,你这种严格就根本算不上什么了。只有一个十足的外乡人才能提出像你这样的问题来。有一个最高统治当局?这儿只有统治机关。说实话,它们的作用并不在于查究普通所说的差错,因为差错决不会发生,即使偶尔发生那么一次差错,就像你这种情况,可是归根到底谁能说这是一个差错呢?”

  “这可真是一件新闻!”K叫起来了。

  “可对我来说,这是司空见惯的事,”村长说。“我跟你一样,后来我相信这是发生了差错啦,索尔提尼因此感到很丧气,我们得感谢初级的执事官员,他们发现了造成这个差错的根源,并且承认这是一个差错。可是谁能保证二级执事官员们也作出同样的判断,还有三级的以及其他所有的执事官员们也都会作出同样的判断呢?”

  “也许是这样吧,”K说。“可是我宁愿不作这些推测。再说,我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说有这些个执事的官员,自然我还不能了解他们。可是我想,这儿有两件事情必须分别清楚:第一,他们在办公室里处理的是什么事情,而且还能以官方的形式给予这样或者那样的解释;第二,我这个实际存在的人,我本人,处在办公室之外,却受到了他们侵犯的威胁,这种侵犯又是那么毫无意义,我简直还不能相信这种危险有多么严重。关于第一点,从你村长告诉我的这些离奇而又紊乱的详细经过来看,显然已经清楚了;可是我现在还想听你说一说我自己的情况。”

  “我也正要谈到这一点了,”村长说,“可是我要不再先给你介绍一些细节,你是不可能懂得的。我这会儿就给你谈起执事官员,还为时太早。所以我必须回到我跟索尔提尼的矛盾上来。我刚才说过,我给自己辩护的理由渐渐地站不住脚了。可是不论什么时候,索尔提尼要是在手里抓住了谁的把柄,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把柄,那准是他得胜,因为这时候他的机警、力量和警觉确实都加强了,这对于受害者来说是一个可怕的时刻,而对于受害者的敌人却是一个光荣的时刻。只是因为我在别的情况下经历过这种感情,我才能像这样谈起他。

  可是我照样还从来没有能见到他的面呢。他不能到下面来,那么多的工作把他给压倒了;我听人家说他的房间四面墙壁都堆满了一卷卷叠在一起的文件;这些还只是索尔提尼当时在处理的公文呢,而成捆成捆的公文还在陆续不断地送进来,发出去,而巨都是那么匆匆忙忙的,那些成卷堆着的公文就总是往地板上掉,人们也正是从这些公文不断地倒在地上的一阵紧接着一阵的声音里才能认出这是索尔提尼的工作室。是的,索尔提尼是一个工作人员,不论事情大小,他都一视同仁,仔细谨慎地加以处理。”

  “村长,”K说,“你总把我这件事称做是一件最细小的事,可是它却让一大群官员伤了不少脑筋呢,如果这不是一件什么重要的事,或许开头是这样的吧,可是通过像索尔提尼之类的官员们的辛勤劳动,它已经变成一件大事了。很遗憾,我根本不想这样,因为我的雄心壮志决不是去看那一卷卷关于我的公文堆上去又掉下来,我只想静静地在我的制图板上工作,做一个微贱的土地测量贝。

  “不,”村长说,“这根本不是一件大事,在这方面你没有任何抱怨的理由——这是最无关紧要的事情中间的一件最无关紧要的事情。一件事情重要不重要,并不决定于它所牵涉的工作量,要是你这样想的话,那你就根本不懂得官方当局。即使说这是一个工作量的问题吧,你这件事也还是一件微乎其微的事;一般的事件,我的意思是说那些没有发生所谓差错的事件,也照样需要进行更多更有效的工作。再说,你还根本不知道由于你的事情而引起的实际工作。我现在就要告诉给你听。唔,索尔提尼没有多久就把我撂开不管了,可是来了几个办事员,在赫伦霍夫旅馆每天进行一次牵涉到乡镇的显要人物在内的正式查询。

  大多数人都坚定地站在我这边,只有几个人退缩了——这样一个土地测量员的问题投合了庄稼人的心意,——他们觉察到了什么秘密的阴谋和邪恶等等,而且还查出了一个领头的人,于是索尔提尼给他们这样一说,不得不信以为真,认为假若我把这个问题提到乡镇会议上去讨论的话,那么没有一个人会反对招聘一个土地测量员。所以,这样一件平平常常的事情——也就是说,不需要土地测量员——结果至少是变成了一件可疑的事。这中间有一个名叫勃伦斯威克的尤其突出,当然,你不认识他;他可能并不是一个坏人,只不过有点傻里傻气,喜欢空想,他是雷斯曼的女婿。”

  “就是制革老板的女婿吗?”K问,接着他描摹了他在雷斯曼家里看到的那个满脸胡子的人。

  “对,就是这个人,”村长说。

  “我也认识他的妻子,”K信口说道。

  “这是可能的,”村长简短地回答。

  “她长得挺漂亮,”K说,“可就是脸色憔悴,带着一点病态。当然,她是从城堡里来的啰?”这句话一半带着询问的口吻。

  村长瞧了一瞧钟,往汤匙里倒了一点药水,匆匆地吞了下去。

  “你只了解城堡官方这一面的情况吗?”K直率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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