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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在俄罗斯民间,人们相信野兔穿过道路预示着出门在外的人会很快遇到厄运。

  尼古拉和大多数俄国人一样迷信,他停下了马车。

  米歇尔·斯托戈夫并不相信什么野兔带来厄运的说法,但他理解同伴的惊疑,而且试图安慰他。

  “这没有什么可怕的,朋友。”他对尼古拉说。

  “对你没什么,对她也一样,这我知道。可对我就不一样了!”

  他又冒出一句:

  “这都是命运。”

  说着他又驾着车前进了。

  这一天尽管出现了令人烦恼的征兆,仍然平安地度过。

  第二天,也就是九月六日的中午,马车停在阿尔萨列夫斯克镇休整,这里和周围地区一样荒寂。

  在一所房子的门前,娜佳发现了两把西伯利亚猎人常用的刀,并把其中一把交给了米歇尔·斯托戈夫,他把它藏在衣服下面;另一把刀娜佳自己保存着。这时马车离新乌金斯克只有七十五俄里。

  两天来,尼古拉一反平时的开朗性格,总是无精打采。那个不祥的预兆给他的影响出人意料地严重,这个平时一刻也耐不住寂寞的人有时竟长久地默然无语,娜佳也无法让他开心起来。这些都显示出他在精神上受到的沉重打击。这也难怪,因为像他们这样的北方民族的后代,总是从创造出北方神话的迷信的祖先那里继承了他们的习性。

  从叶卡捷琳堡开始,去伊尔库茨克的大路便几乎沿着北纬五十五度线延伸。不过从毕希乌辛斯克以后又折向东南,斜着穿过东经一百度线。沿着这个方向穿越最后的障碍——萨彦山脉,正是到东西伯利亚首府的最短的路。萨彦山是阿尔泰山系的余脉,这些巨大山系的雄姿,远在二百俄里以外也看得见。

  马车沿着大道奔驰,对,的确是在奔驰!人们分明感觉到,尼古拉一点也不再考虑爱惜马力,而且他自己也急于赶路。尽管他抱定听天由命的思想,他也想早到伊尔库茨克城中去寻找一种安全感。处在这种情形下,许多俄罗斯人的想法都和他一样,甚至不少人在看见野兔之后还会勒转马头打退堂鼓!

  尼古拉环视四周,娜佳则把观察到的情况转告米歇尔·斯托戈夫。他们逐渐察觉,这里的确发生了某种事情。

  从克拉斯诺亚斯克到这里,地上生长的庄稼还没有人去破坏,但这里的森林里却可见到兵燹的痕迹,大道两边的草原也被践踏过。很明显,有大队人马曾经从这里经过。

  到了距新乌金斯克三十俄里的地方,他们再也不能对一场新近发生的鏖战的种种迹象熟视无睹了。路边稀疏的房屋不仅仅人去楼空,而且又遭到破坏,甚至有些被火焚烧过,墙上时时还可见到弹孔。除了鞑靼人,还有谁会焚毁民居,践踏田地,乱伐森林?

  米歇尔·斯托戈夫心中的焦虑可想而知。他不能不作出判断,一支鞑靼部队刚刚经过这里。这不可能是埃米尔的人马,因为他们不可能从后面神不知鬼不觉地超过自己。那么,这些新的入侵者又是什么人?他们从大草原的什么地方突然来到了这条大道上?他还会遭遇到什么样的敌人?

  米歇尔·斯托戈夫不想让尼古拉和娜佳担心,没有告诉他们自己心中的惊惧。他下定决心,除非遇到不可逾越的刀山火海,他一定要继续前进。至于前方的危险,他只能见机行事。

  第二天,大队敌人通过的迹象更加明显。天边屡屡扬起烟尘。他们一行人小心翼翼地赶路。路边几座废弃的房屋还在燃烧,显然起火的时间还不到一天一夜。

  九月八日白天,马车忽然停了下来,马驻足不肯再往前走。塞古也不停地哀叫着。

  “出了什么事?”米歇尔·斯托戈夫问。

  “一具尸体!”尼古拉喊叫着跳下马车。

  这是一个西伯利亚农夫的尸体,早已冰冷,残损得不成样子。

  尼古拉在胸前划着十字,他在米歇尔·斯托戈夫的帮助下将尸体搬到路旁的斜坡上,打算挖一个像样的墓穴,把死者深埋,免得尸体被草原上的豺狼吞吃。但米歇尔·斯托戈夫却催促他不要浪费时间。

  “我们得快些出发,朋友!”他喊道,“不能再耽误了,一个钟头也不行!”

  于是马车又往前驶去。

  其实,尼古拉即使真地要为他在西伯利亚大路上碰见的所有死者尽一番心意,不让他们暴尸荒野,他也只能是力不从心,在临近新乌金斯克的地方,他们先后发现了二十来具尸体横倒路旁。

  然而他们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向前,一直走到再往前就会自投罗网的时候为止。每到一处村镇,兵火之后的惨状都更加触目惊心。这一带的村庄从村名上看都是波兰流亡者所建,如今惨遭抢掠和焚毁,死者的血迹甚至尚未全干。更可怕的是,找不到一个活人可以告诉他们这些惨剧是怎样发生的。

  这天下午四点,尼古拉用手指着耸立在天边的新乌金斯克的教堂钟楼。钟楼四周环绕着巨大的烟柱,显然并不是云雾。

  娜佳和尼古拉观察良久,把他们看到的景象告诉了米歇尔·斯托戈夫。是到了作出决定的时刻了。如果前面又是一座空城,他们当然可以放心通行;但万一鞑靼人已经悄悄占领了这座城市,那么无论如何也必须绕道而行。

  他们又向前走了一俄里。

  “这不是云雾,是烟!”尼古拉喊道,“有人在纵火烧城!”

  现在,已经能够清楚地看见烟雾中的火光了。烟尘愈积愈浓厚,直上云霄,然而却不见一人从城中逃出。很可能纵火者发现城里已经空无一人才开始动手。但是,究竟是鞑靼人在毁城,还是俄罗斯人在执行大公的命令?莫非政府竟然决心让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和叶尼塞河以东的城镇全都化为焦土,不给埃米尔的人马以存身之地?至于米歇尔·斯托戈夫,他究竟应该继续前进,还是到此为止?

  他拿不定主意。经过一番权衡,他认为无论穿越没有路径的茫茫草原是多么疲累,也决不能第二次落入鞑靼人的手心。他正打算建议尼古拉抛开大路,而且在必要时在绕过新乌金斯克城之后再重新回到大道上来,忽然右边响起了枪声。一粒子弹呼啸着穿过马头,马当即倒地死去。

  几乎就在同时,十几名骑兵蜂拥而至,将马车团团围住。米歇尔·斯托戈夫、娜佳和尼古拉甚至还来不及分辨出了什么事,就已经成了俘虏。他们被迅速押往城中。

  米歇尔·斯托戈夫面对着这次突袭,并没有慌了手脚。他目不视物,只能束手就擒;其实即使他眼睛不瞎,他也不会冒着杀身之祸贸然反抗。但是,这个盲人却仔细听着敌人的谈话,而且明白了他们所说的一切。

  他听出这是一群鞑靼骑兵,在他们之后,将开来大部人马。

  米歇尔·斯托戈夫通过敌人此刻的交谈和他以后偷听到的只言片语,又得知了这样一些消息。

  埃米尔这时还在叶尼塞河西岸,这些鞑靼兵并不直接受他管辖,而是属于一支主要由浩罕和昆杜斯汗国的卡纳的鞑靼人组成的第三支纵队。费奥法的部队计划在伊尔库茨克城郊与他们会合。

  这支部队接受了奥加莱夫的建议,为了确保顺利攻占东部各省,越过了塞米巴拉金斯克当局的辖界,经巴尔喀什湖以南地区沿阿尔泰山脚向东推进。在一名昆杜斯汗的军官的统率下,他们沿途抢掠。直抵叶尼塞河畔。统领的军官预见到沙皇的命令在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地区造成的局面,为了给埃米尔的人马渡河提供便利,他下令在河上用小船架起浮桥,这样费奥法的队伍过河后就能继续向伊尔库茨克进军。架好桥后,这支人马绕过山脚,经叶尼塞河谷在阿尔萨列夫斯克又转入大道。从这座小城开始,他们在所到之处留下片片废墟,新乌金斯克也未能幸免毁城之祸。这批鞑靼人约有五万,目前已经撤出新乌金斯克城,前去攻占到伊尔库茨克前的首批据点,之后他们将很快与埃米尔的队伍会合。

  这便是东西伯利亚面临的危急形势。这个地区已经完全被隔离开来,而驻守在伊尔库茨克的军队兵力十分单薄。

  这样看来,伊尔库茨克城的被围和投降只是时间早晚问题,甚至可能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可以想像米歇尔·斯托戈夫此时是如何地忧心如焚!如果他这时丧失所有的勇气和希望,又有谁会感到惊讶呢?然而,他并非如此,他翕动的嘴唇只念叨着一句话:

  “我一定要到伊尔库茨克!”

  被俘以后半个小时,他们进入了城中,忠实的塞古远远地跟在后面。城里四处烈火熊熊,最后一批敌人即将撤出,他们这群人也不能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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