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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这是多么艰辛的跋涉啊!双耳警惕地竖起,哪怕听见一点点滴水的声音便赶紧屏住呼吸。停止前进。就连眼睛也睁得大大的,尽管在黑暗中,这样做是徒劳的。就这样,他花了整整十分钟才到达目的地。终于,他的手能够抓住那根缆索,于是,他一刀便把它割断了。

  断开的缆绳“啪”的一声打在水面上,声音够响的。拉德科骇得心怦怦直跳,立即伏卧在船底。周围如此安静,绳索落水的声音不可能听不见……

  可是……什么动静也没有……领航员一点一点地支起身子,知道他已经离开敌人很远了。因为小船一被解放,便顺水漂了起来,须臾之间,黑夜便在它和驳船之间筑起一道密密实实的隔墙,目光是刺不透的。

  他估计已经漂出足够远,用不着再提心吊胆时,便握起了桨橹,使劲地划了几下,距离便拉得更开了。直到此刻,他才感觉到冷得发颤,赶紧找衣服穿上了。肯定没人翻过箱里的东西,他毫不费力就找到了必要的内衣和外套。穿好衣服后,他又抓起橹,拼命地摇起来。

  此刻究竟身在何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没有任何迹象能告诉他囚禁他的那艘驳船是在朝哪个方向开。那个浮动的监牢是顺流而下还是逆流而上,仍不清楚。

  无论如何,现在他自己得顺着水流的方向行船,因为鲁塞和娜佳都在这个方向。如果敌人把他往后载了一段路,他就更得加紧挥动双臂,把这段失去的时间弥补回来,如此而已。现在,他开始连夜前行,尽量远离那些不知底细的敌人。他估计夜还能持续七个小时左右。七个小时,还能划很远。天亮了以后,他就在途经的第一座城市停下来休息休息。

  拉德科奋力划了二十来分钟,突然夜空里遥遥传来一声尖叫,因距离太远,叫声传到耳边已很轻很轻。这、叫声究竟代表着喜悦、愤怒还是恐惧,已显得模糊难辨了。尽管这个声音那样隐隐约约,仿佛来自天际,可领航员不由得心一紧,只觉内心隐隐作痛。他在哪儿听到过与此相像的声音吗?……似乎,他以为这是娜佳的声音呢。……他停止了摇橹,侧耳聆听,仔细分辨深夜里的一切动静。

  再没有叫声传来,四周的夜空又陷入了沉寂。娜佳!……领航员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个名字……他挺了挺脊梁,暂时抛开这时时萦绕在心头的苦痛,又投入了劳作。

  光阴一分一秒地逝去。大概已是半夜了,右岸模模糊糊现出一片房屋的暗影。这只是一个小村落,叫做斯兰卡门,拉德科没认出来,仍继续前进。

  过了几个钟头,晨光微熹,右岸又出现了一个小镇,诺弗·巴诺韦兹。他也看不太清,依然划船从镇旁掠过。

  继而,两岸的景色变得荒凉起来。天也开始放亮了。

  一等到光线充足,拉德科便急急忙忙修补起他的乔妆。囚禁了这么多天,他的伪装已经走样了。几分钟之后,他的头发从根部到发梢又变得乌黑,新长出的胡子也剃得光光的,扭曲的眼镜也换上了一副新墨镜。做好这些,他又一如既往,毫不松懈地摇起橹来。

  他不时朝后瞅上一眼,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离敌人已经很远了,一定是这样。

  于是,他的思想渐渐从刚才那些刻不容缓的焦虑中解放出来,重获安全的感觉使他有能力再次揣测起这次令人费解的遭遇。那些迫使他如此逃生的敌人到底是谁呢?他们想怎么处置他?干吗要囚禁他这么多天呢?这么多他答不上来的问题。不管他们是什么人,总而言之,以后须对他们多加提防。多了这些顾虑,将使他的旅行变得复杂起来,多么令人恼火!除非,他在到达下一个城市后,就去请求警方保护,以免再次遭遇这些陌生绑匪的伤害,而不顾走这着棋所要冒的风险。

  下面将要经过的是哪座城市呢?这个问题,他同样不知道答案。河流两岸仍十分荒凉,没有任何标记能提醒他。岸上只稀稀疏疏地散步着几个破落的村舍。

  上午八时许,河流的右岸,几座高耸入云的大钟楼出现在近旁,小船的前方,遥远的天际还矗立着另一座城市。拉德科不禁一阵惊喜。他太熟悉这些城市了。近旁的这座城市是塞姆林,奥匈帝国在多瑙河畔的最后一座城池;正前方的城市是塞尔维亚的首府,贝尔格莱德。它同样位于河的右岸,处在多瑙河与萨瓦河的交汇处,再转一个急弯便到了。

  这么说,他被囚禁在驳船上的时间,仍在顺流而下,那个浮动的监牢载着它靠近了目的地,不知不觉中已经跨越了五百多公里的航程。

  此外,到了塞姆林就得救了。必要的话,他可以在这座城市寻求到帮助和保护。不过,领航员真的会下决心去寻求救助吗?如果他去警署报告,讲述他的难以解释的历险故事,警方难道不要进行调查吗?那样一来,他自己就首当其冲成为牺牲品。很可能他们要弄清楚他究竟是谁,从哪儿来,到哪儿去;也许他们会发现他的真实身份,而他曾经发誓,不论发生什么事,也决不泄露自己的身份。

  拉德科暂且不急于拿定主意,还是一心加快小船前行的步伐。城里的钟楼敲响八点半时,他把船系到了码头的铁环上。然后,他草草把船内的物品收拾了一下,复又考虑起刚才的问题:去警署报案,还是缄口不言。最终,他还是决定放弃报案的权利。权衡再三,他宁可保持沉默,到船舱里好好享受一下来之不易的休憩机会,再悄悄地离开塞姆林,就像他悄悄地来到这里。

  就在这时,码头上走来四位男子,在小船前停住了脚步。这些人跳上渔船,其中一个冲着塞尔热·拉德科走过来。拉德科见其来势汹汹,不禁颇为讶异。那人问道:

  “您是伊利亚·布鲁什吗?”

  “是的。”领航员回答,惶惑不安地注视着问话的人。

  这个人撩开外套,露出佩戴在身上的匈牙利国旗式样的肩带。

  “我依法逮捕您。”他擒住领航员的肩膀,清晰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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