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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第一场(3)


  培尼狄克:到最近的一棵杨柳树底下去,伯爵,为了您自己的事。您欢喜把花圈怎样戴法?是把它套在您的头颈上,像盘剥重利的人套着的锁链那样呢,还是把它串在您的胳膊底下,像一个军官的肩带那样?您一定要把它戴起来,因为您的希罗已经给亲王夺去啦。

  ◇注:杨柳树是悲哀和失恋的象征。

  克劳狄奥:我希望他姻缘美满!

  培尼狄克:嗳哟,听您说话的神气,简直好像一个牛贩子卖掉了一匹牛似的。可是您想亲王会这样对待您吗?

  克劳狄奥:请你让我一个人呆在这儿吧。

  培尼狄克:哈!现在您又变成一个不问是非的瞎子了;小孩子偷了您的肉去,您却去打一根柱子。

  克劳狄奥:你要是不肯走开,那么我走了。(下。)

  培尼狄克:唉,可怜的受伤的鸟儿!现在他要爬到芦苇里去了。可是想不到咱们那位贝特丽丝小姐居然会见了我认不出来!亲王的弄人!嘿?也许因为人家瞧我喜欢说笑,所以背地里这样叫我;可是我要是这样想,那就是自己看轻自己了;不,人家不会这样叫我,这都是贝特丽丝凭着她那下流刻薄的脾气,把自己的意见代表着众人,随口编造出来毁谤我的。好,我一定要向她报复此仇。

  唐·彼德罗重上。

  彼德罗:培尼狄克,伯爵呢?你看见他了吗?

  培尼狄克:不瞒殿下说,我已经做过一个搬弄是非的长舌妇了。我看见他像猎囿里的一座小屋似的,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儿发呆,我就对他说——我想我对他说的是真话——您已经得到这位姑娘的芳心了。我说我愿意陪着他到一株杨柳树底下去;或者给他编一个花圈,表示被弃的哀思;或者给他扎起一条藤鞭来,因为他有该打的理由。

  彼德罗:该打!他做错了什么事?

  培尼狄克:他犯了一个小学生的过失,因为发现了一窠小鸟,高兴非常,指点给他的同伴看见,让他的同伴把它偷去了。

  彼德罗:你把信任当做一种过失吗?偷的人才是有罪的。

  培尼狄克:可是他把藤鞭和花圈扎好,总是有用的;花圈可以给他自己戴,藤鞭可以赏给您。照我看来,您就是把他那窠小鸟偷去的人。

  彼德罗:我不过是想教它们唱歌,教会了就把它们归还原主。

  培尼狄克:那么且等它们唱的歌儿来证明您的一片好心吧。

  彼德罗:贝特丽丝小姐在生你的气;陪她跳舞的那位先生告诉她你说了她许多坏话。

  培尼狄克:啊,她才把我侮辱得连一块顽石都要气得直跳起来呢!一株秃得只剩一片青叶子的橡树,也会忍不住跟她拌嘴;就是我的脸罩也差不多给她骂活了,要跟她对骂一场哩。她不知道在她面前的就是我自己,对我说,我是亲王的弄人,我比融雪的天气还要无聊;她用一连串恶毒的讥讽,像乱箭似的向我射了过来,我简直变成了一个箭垛啦。她的每一句话都是一把钢刀,每一个字都刺到人心里;要是她嘴里的气息跟她的说话一样恶毒,那一定无论什么人走近她身边都不能活命的;她的毒气会把北极星都熏坏呢。即使亚当把他没有犯罪以前的全部家产传给她,我也不愿意娶她做妻子;她会叫赫剌克勒斯给她烤肉,把他的棍子劈碎了当柴烧的。好了,别讲她了。她就是母夜叉的变相,但愿上帝差一个有法力的人来把她一道咒赶回地狱里去,因为她一天留在这世上,人家就会觉得地狱里简直清静得像一座洞天福地,大家为了希望下地狱,都会故意犯起罪来,所以一切的混乱、恐怖、纷扰,都跟着她一起来了。

  ◇注:赫剌克勒斯(Hercules),希腊神话中著名英雄。

  彼德罗:瞧,她来啦。

  克劳狄奥、贝特丽丝、希罗及里奥那托重上。

  培尼狄克:殿下有没有什么事情要派我到世界的尽头去?我现在愿意到地球的那一边去,给您干无论哪一件您所能想得到的最琐细的差使:我愿意给您从亚洲最远的边界上拿一根牙签回来;我愿意给您到埃塞俄比亚去量一量护法王约翰的脚有多少长;我愿意给您去从蒙古大可汗的脸上拔下一根胡须,或者到侏儒国里去办些无论什么事情;可是我不愿意跟这妖精谈三句话儿。您没有什么事可以给我做吗?

  彼德罗:没有,我要请你陪着我。

  培尼狄克:啊,殿下,这是强人所难了;我可受不住咱们这位尖嘴的小姐。(下。)

  彼德罗:来,小姐,来,你伤了培尼狄克先生的心啦。

  贝特丽丝:是吗,殿下?开头儿,他为了开心,把心里话全都“开诚布公”;承蒙他好意,我就不好意思不加上旧欠,算上利息,回算他一片心,叫他“开心”之后加倍“双”心;所以您说他“伤”心,可也有道理。

  彼德罗:你把他按下去了,小姐,你算把他按下去了。

  贝特丽丝:我能让他来把我按倒吗,殿下?我能让一群傻小子来叫我傻大娘吗?您叫我去找克劳狄奥伯爵来,我已经把他找来了。

  彼德罗:啊,怎么,伯爵!你为什么这样不高兴?

  克劳狄奥:没有什么不高兴,殿下。

  彼德罗:那么害病了吗?

  克劳狄奥:也不是,殿下。

  贝特丽丝:这位伯爵无所谓高兴不高兴,也无所谓害病不害病;您瞧他皱着眉头,也许他吃了一只酸橘子,心里头有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彼德罗:真的,小姐,我想您把他形容得很对;可是我可以发誓,要是他果然有这样的心思,那就错了。来,克劳狄奥,我已经替你向希罗求过婚,她已经答应了;我也已经向她的父亲说起,他也表示同意了;现在你只要选定一个结婚的日子,愿上帝给你快乐!

  里奥那托:伯爵,从我手里接受我的女儿,我的财产也随着她一起传给您了。这门婚事多仗殿下鼎力,一定能够得到上天的嘉许!

  贝特丽丝:说呀,伯爵,现在要轮到您开口了。

  克劳狄奥:静默是表示快乐的最好的方法;要是我能够说出我的心里多么快乐,那么我的快乐只是有限度的。小姐,您现在既然已经属于我,我也就是属于您的了;我把我自己跟您交换,我要把您当作瓖宝一样珍爱。

  贝特丽丝:说呀,妹妹;要是你不知道说些什么话好,你就用一个吻堵住他的嘴,让他也不要说话。

  彼德罗:真的,小姐,您真会说笑。

  贝特丽丝:是的,殿下;也幸亏是这样,我这可怜的傻子才从来不知道有什么心事。我那妹妹附着他的耳朵,在那儿告诉他她的心里有着他呢。

  克劳狄奥:她正是这么说,姊姊。

  贝特丽丝:天哪,真好亲热!人家一个个嫁了出去,只剩我一个人年老珠黄;我还是躲在壁角里,哭哭自己的没有丈夫吧!

  彼德罗:贝特丽丝小姐,我来给你找一个吧。

  贝特丽丝:要是我来给自己挑一个,我愿意做您的老太爷的儿子的媳妇儿。难道殿下没有个兄弟长得就跟您一个模样的?他老人家的儿子才是理想的丈夫——可惜女孩儿不容易接近他们。

  彼德罗:您愿意嫁给我吗,小姐?

  贝特丽丝:不,殿下,除非我可以再有一个家常用的丈夫;因为您是太贵重啦,只好留着在星期日装装场面。可是我要请殿下原谅,我这一张嘴是向来胡说惯的,没有一句正经。

  彼德罗:您要是不声不响,我才要恼哪;这样说说笑笑,正是您的风趣本色。我想您一定是在一个快乐的时辰里出世的。

  贝特丽丝:不,殿下,我的妈哭得才苦呢;可是那时候刚巧有一颗星在跳舞,我就在那颗星底下生下来了。妹妹,妹夫,愿上帝给你们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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