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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不留任何羞耻影子的裸体,把眼前的老人看得连路旁的石头都不如。濡湿的乳房对周围毫无知觉地闪着光。随年龄丰满起来的肉体,那美在一刹那间夺去了俊辅的眼睛,不一会儿,形势逆转,俊辅觉得是自己受到了无言的侮辱,他连再正眼瞧一下的勇气也没有了。裸露的女人十分平静,倒是面对裸体的老人羞愧地红了脸。一瞬间,老作家像是明白了悠一痛苦的性质。

  “到底我连复仇的力量也没有了哇。我再也没有复仇的力量了”

  俊辅在这令人眩目的对峙后,默默地关上了浴室的门。悠一本来就不进来。他熄了灯,一个人在狭小的更衣室里,闭上眼,眼前出现明亮的幻觉明亮的水声点缀了幻觉。站着觉得果,可回到悠一那儿去又觉得难为情,他嘴里嘟嘟嚷嚷唠叨着不平蹲下来了。夫人很久都没有出浴室的意思。

  不久传来出浴缸的水声。一片回声。门被“哐啷”地拉开,湿碌碌的手去开更衣室的电灯。像狗一样蹲着的俊辅忽地站起来,夫人见了一点也不吃惊,只说了声:

  “还在这里哪。”

  镐木夫人穿上贴身汗衫,俊辅像一个下人似的服侍着她。

  两人回到屋里时,青年还在老实地面对窗子站着抽烟。一边眺望着窗外。他回过头说:

  “先生已经洗完了吗?”

  “嗯!是啊。”夫人接过去回答。

  “可是真快呀。”

  “你,请吧。”夫人有气无力地说,“我们到那边屋去。”

  悠一轮换着去浴室了,夫人催促着俊辅去信孝等着的俊辅的屋子。走廊上俊辅说:

  “对悠一君没有必要冷淡吧?”

  “反正是一丘之貉嘛。”

  这个孩子气的猜疑,让俊辅的心开朗起来。幸好她没注意到俊辅救了悠一……伯爵等着俊辅,一个人没事,用扑克牌算命。看到夫人进来,他像平常一样无感觉地说:

  “嘿,来啦。”

  于是三人打了一会儿扑克。一点不起劲。洗完澡的悠一回来了。年轻人的皮肤格外的美,脸颊像少年般燃烧着。他朝夫人憨厚地笑了一下,那天真的微笑引得夫人的嘴角不由自主也松下来。她催丈夫站起来。

  “下一个洗澡的是你了。还是我们去那边屋子睡吧。桔先生和阿悠在这里。”

  也许信孝也看到这个宣言里的坚定口气,他什么也没争双方互道了晚安。夫人走了两三步又回来,温柔地和悠一握握手,像是很后悔刚才那冷淡似的。她觉得今晚斥退青年,惩罚已够充分了。就这样,结果俊辅一个人抽中了最为难得的头彩:他一’个人没有洗澡。

  俊辅和悠一各自熄了床头灯。

  “刚才,真谢谢你了。“

  多少带有点诙谐的调子,悠一在黑暗中说。俊辅满足地翻了个身。忽然,这把老骨头里,青年时代友情的记忆、高中宿舍生活的回忆苏醒过来。当时俊辅还写过抒情诗呢!除了写抒情诗以外,当时的他没有该被人攻击的过失。

  在黑暗中听到他苍老的声音带着咏叹的韵味,是很自然的。

  “阿悠啊,我已经没有复仇的力量了。只有你才能对那女人复仇。”

  黑暗中传来充满朝气的声音,这样回答:

  “可那人一下子就冷淡下来了嘛。”

  “不要紧。看你那眼神里公然背叛了那冷淡呀。反而是个好机会。你孩子气地胡乱解释一下,你一撒娇,她会比以前对你更痴情的。你这样说。那老头一开始介绍我和你认识,真地咱俩好上了,他又吃醋吃得不得了。洗澡间那件事也不过是那老头吃醋的关系呀。就这么说。这样的话能讲得过去。”

  “我就这么说。”

  那声音听起来很顺耳,傻辅觉得昨天猛一见到时自尊自大的悠一,又回到了过去顺从的悠一。他乘势追问:

  “知道最近恭子的事吗?”

  “不知道。”

  “懒虫。你可真是老要叫人操心的主啊。恭子迅速找了个新的恋人哪。见了谁,她都说,老早就忘了阿悠了。为了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听说还想和她丈夫分手呢。”

  俊铺为了等对方反应,故意闭了口。反应是确实的。美青年的自尊心让箭深深地刺伤了,流血了。

  不一会儿,悠一嘟嘟哝哝说出年轻人们言不由哀的话。

  “蛮好嘛,那就让她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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