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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我出了门,不知如何是好。我一夜睡不着觉,清早还生这淫妇的气,下决心不告而别,离开直布罗陀;可是,第一阵鼓声一响,我的勇气也离我而去:我背起橘篓子,直奔嘉尔曼那里。她的百叶窗半开着,我看见她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在热切等候我的到来。粉头男仆马上出来引路;嘉尔曼把他打发走了,只剩下我们俩单独在一起了,她立刻张开鳄鱼大嘴哈哈大笑起来,扑上来搂着我的脖子。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么漂亮。她打扮得像一个圣母,香气袭人……家具上尽是绫罗绸缎,窗帘帷幔刺绣精美……唉!看看我,还是土匪模样。

  “我的心肝!”嘉尔曼说“我真想把这里砸个稀巴烂,放火把房子烧了,逃到山里去。”

  接着就是温柔体贴!……又是开怀大笑!……她跳呀,撕衣服呀,猴子也没有她这样活蹦乱跳,顽皮做鬼脸,淘气耍活宝。闹过后,她又一本正经起来。

  “听着,”她说,“事关埃及的买卖。我要他带我上龙达,那里有我一个修道姐妹……(说到这里,又嘻嘻哈哈起来。)我们要经过一个地方,以后我会告诉你地点。你们扑到他身上,一抢而光!最好是宰了他;不过,”她又说,露出一种狞笑,不到时候她是轻易不这样笑的,而且谁见了都不愿陪她笑,“你知道该怎么干吗?让独眼龙打头阵。你们稍往后一点。大螯虾胆子大,动作快,还有好手枪……你明白吧?……”她中断了说话,又是一声狰狞大笑,令人毛骨悚然。

  “不,”我对她说,“我恨加西亚,但他是我的同伙。总有一天我会使你摆脱他,但我们得按照我老家的规矩算帐。我当埃及人纯属偶然,而且事出有因;我永远是纳瓦罗好汉,就像俗话说的那样。”

  她抢过话又说:“你是笨蛋,一个傻瓜,一个真正的外人。你就像矮子吐痰,以为吐得远就个子高。你不爱我,你走吧。”当她说:“你走吧,我无论如何走不开。”之后,我答应马上就动身,回到同伙身边,等待英国人;她那方面也答应装病,直到离开直布罗陀奔龙达。我在直布罗陀又待了两天。她胆大包天,竟敢化了装来小客店看我。我走了,但已打定了主意。我回到了约定地点,掌握了英国人和嘉尔曼预定路过的地点和时间。我找到了赌棍和加西亚,他们正等着我。我们在一个树林子里过夜,用松果烧了一堆火,火势很旺。我建议加西亚玩牌。他同意了。打第二盘时,我说他作弊,他却嘻嘻笑了起来。我把牌往他脸上摔去。他要取他的短统枪,我一脚把枪踩住,对他说:“有人讲,你会耍刀子,同马拉加的武林高手不相上下;要不要跟我比试比试?”赌棍想把我们拉开。我已经给了加西亚两三拳。他气得放开了胆量,拔出了刀子,我也拔出刀子。我们都叫赌棍给我们让开地方,好一决雌雄。他看没有办法阻拦,也只好闪开。加西亚已经猫着腰,准备扑向老鼠。他左手拿着帽子躲刀,右手则挥舞进刀。这是他们安达卢西亚的架势。我呢,我则拉开纳瓦罗的步法,正面与他对立,高举左臂,左腿向前,刀子贴近右腿。我觉得自己比巨人还高强。只见他箭一般向我冲来;我左脚一转,他扑了个空;可我却一刀刺进了他的喉咙,由于进刀太深,我的手竟然挨着他的下巴。我把刀子一绞,用力过猛,刀子断在里面。一了百了。鲜血喷涌而出,血流粗如胳膊,竟然把刀尖给冲了出来。他扑倒在地,像一根僵直的木头。

  “你干什么?”赌棍对我说。

  “听着,”我对他说:“我们不能生活在一起。我爱嘉尔曼,我要独占。再说,加西亚是个混蛋,我忘不了他对雷蒙达多下的毒手。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但我们都是好汉。你说吧,愿意不愿意同我结为生死之交?”

  赌棍向我伸出了手。他已经是一个五十岁的人了。

  “男女私情见鬼去吧!”他嚷嚷道,“如果你向他要嘉尔曼,你只要花一块钱,他就会把她卖给你。我们只有两个人了,明天我们怎么办?”

  “让我一个人去干吧,”我回答他说,“现在,我全世界都不放在眼里。”

  我们埋葬了加西亚,挪到二百步外宿营。第二天,英国人和嘉尔曼过来了,还有两个骡夫和一个仆人。

  我对赌棍说:“我对付英国人。你吓唬其他人,他们不带武器。”

  英国人很勇敢。要不是嘉尔曼推了他一胳膊,他就把我打死了。总之,那一天内,我重新夺回了嘉尔曼,而我的第一句话就是告诉她,她已经成了寡妇。

  她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对我说:“你永远是一个大傻瓜!加西亚本该把你杀死。你采取纳瓦罗步法太笨了,多少比你高强的好手都被他送进了阴间。只是他劫数已到。你的也快了。”

  “还有你的,”我回答道,“如果你不做我真正的罗密的话。”

  “好极了,”她说:“我不止一次在咖啡渣里看到,我们要同归于尽。罢了!在劫难逃!”

  于是,她敲起她的响板,当她心烦意乱之时,她总是用这种办法排遣苦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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