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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8.草原上的一出戏

  一个人慢腾腾、懒洋洋地迈步走在北新大陆草原上,在这个即使是最穷困潦倒的穷光蛋都有一匹马的地方,这无疑是个稀罕的现象。这个人的身份,难以猜测。他穿的衣服是城市流行的,但是非常破旧,给人以温和的印象,但他肩上扛着的那枝旧猎枪,却与此很不协调。他的脸苍白、清瘦,大概是因为长时间徒步漫游食品缺乏的缘故吧。

  他有时候驻足不前,像是要休息一会儿,但是渴望碰见人的心理,驱使他把那疲劳的双脚重新调动起来。他屡次三番徒劳地遥望天边,直到他的眼睛高兴地闪烁着——他发现远处有个男子,也是一个步行者,从右边走来,这样两人必定会相遇。这一发现给了他的四肢以新的活力。他大步流星向前走,很快就察觉自已被这个人发现了。

  这个人穿着独特。他穿一件带红色立领和黄色钮扣的蓝色燕尾服,红色天鹅绒短裤和一双带黄皮翻口的高统靴。脖子上围着一条蓝丝巾,胸前系着一个又宽又大的双蝴蝶结,把整个胸脯都盖住了。头戴一顶有宽边帽檐的草帽。一个用抛光木板制成的箱子挂在一条绕着后脖子的皮带上。这个男子又高又瘦。谁瞅见这副面容,这双奸诈的小眼睛,他立刻就会知道,他面对的是个货真价实的美国佬,这种类型的人,其诡计多端是有口皆碑的。

  当两人走近能听到彼此说话时,携带箱子的那个人稍稍脱了一下他的帽子,对另一个人打招呼:

  “您好,伙伴!从哪儿来?”

  “从金斯利下面来。”被询问者回答说,同时用手向背后指指。“您呢?”

  “从各地来。最近从那后面的农场来。”

  “您要到哪儿去?”

  “任何地方都去。首先到我们前面的那个农场去。”

  “那儿有农场吗?”

  “有。步行几乎不需要半个小时。”

  “真是谢天谢地!时间再长一点我就支撑不住了。”

  这个精疲力竭的人说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停住了。

  “支撑不住吗?为什么?”

  “因为肚子饿。”

  “因为肚子饿?哎,天哪!等一下,我可以帮个忙。您坐下,到这儿来坐到我的箱子上!您马上就会得到点儿吃的。”

  穿蓝色燕尾服的人放下箱子,把陌生人按在上面坐下,然后从他燕尾服胸前的口袋里取出两块大的黄油面包片,又从一个下摆口袋里拿出了一块火腿,把两样东西递给饿汉,继续说道:“吃吧,伙伴!虽不是什么美味可口的食物,但可塞饱肚子。”

  对方赶快伸手去接,想要马上把面包送进嘴里;然而他想一想,停住了,说道:“先生,您心地真善良,可这些东西是您为自己准备的,我吃了,您自己要挨饿啦。”

  “哦,不会的!我跟您说吧,在离这儿最近的一个农场里,我有很多东西吃。”

  “那么您在那里是有名的啰?”

  “不。我还从未到过那个地方。但您现在不要讲话,要吃东西。”

  饿汉照此要求做了。美国佬坐到他身边的草地上,望着他,高兴地看到,这些大块的小吃很快就给报销了,他询问道:“您还没塞满肚子,也许暂时满意了吧?”

  “我像换了一个人那样,先生。请您相信我,三天来我一直在途中,什么都没有吃过。”

  “难以想象!从金斯利到这里,您什么东西都没有吃过?为什么?难道您没法携带旅途需要的食品吗?”

  “不行。我来得很突然。”

  “噢,原来如此!可您随身带了一枝步枪呀。您还是可以打猎嘛!”

  “嗐,先生,我不是射手。”

  “那步枪是干什么用的呢?”

  “是为了吓唬意外遇见的红种人或白种人。”

  美国佬审视地看看他,然后说道:“先生,您听着,您总有一点儿不正常。看样子您好像是在逃亡,然而您仿佛又是一个完全没有危险的人。您想要到哪儿去?”

  “上火车去谢里登。”

  “还有那么远,又没有食品?您不认识我,但是一个人在处境困难时,应对人寄予信任。因此,把您的隐衷告诉我吧!”

  “马上就告诉您,我叫克勒尔。我的双亲是德国人。他们从农村过来,想要在这儿搞出点儿什么名堂,然而没有成就。我的生活也是暗淡无光的。我做过各种各样的工作,直到两年前当了铁路文书。最后我在金斯利任职。先生,我是个连一条虫都不敢踩死的人,但要是备受侮辱,也会怒不可遏的。在那里,我同一家报纸的发行人发生磨擦,接踵而来的是决斗。您想一想,一场使用步枪的决斗啊!在我的一生中,从未握过杀人工具!一听到这样的决斗,我就晕了过去。我要说得简短些:决斗的时刻到了,我们各自站好。先生,您怎样看我,随您的便,但我是个和气的人。我一想到可能会使对方送命时,就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像礤床儿那样尖利。因此,我有意向离靶数码远的地方瞄准。我扣动扳机,他也扣动。枪响了,我没有被击中,但我的子弹恰好从对方的心脏穿过。紧握着那枝本不属于我的步枪,我惊恐不安地跑开。我认为枪管是弯曲的,子弹向左整整偏离两码。最糟糕的是,这个报纸发行人有一大帮有影响的追随者和亲友,这在西部地区关系重大。我必须远走高飞,溜之大吉,我只匆匆跟我的上司告别。他建议我到谢里登去,并把一封写给当地一位高级工程师的信交给我。您可以读一读这封信,那您就会相信我说的是实话。”

  说着他从口袋里取出信,把它打开,递给美国佬。美国佬念到:

  亲爱的夏罗伊:

  我派遣约瑟夫·克勒尔先生,我过去的文书,到你处去。他出身于德国,是个忠厚老实而又勤快的人,但他不幸地在决斗中把对手干掉。因此,他必须离开这里一些时候,请你帮个忙,让他在你的办公室做事,直到这件不愉快的事在这儿被人忘记为止。

  你的本特·诺滕

  美国佬把信折起来,还给了克勒尔,一丝半讽刺、半同情的微笑掠过他的嘴唇,说道:“克勒尔先生,即使您不让我看这封信,我也相信您的话。谁看见您,听见您说话,他就知道自己面对着一个老实巴交的人。我的情况跟您的情况完全一样。我也不是个好猎人和射手。但是,处在您的地位,我可不会像您那样战战兢兢,魄散魂飞。我相信您有点儿让人给吓住了。”

  “决不,事情委实危险!”

  “那么您相信人家追踪您啦?”

  “肯定无疑!所以,我迄今一直避开所有农场,以免人们知道我的去向。”

  “您确信您在谢里登会受到很好的接待并获得一个职位吗?”

  “是的,诺滕先生与谢里登的工程师夏罗伊是好朋友。”

  “那么,您打算在那里拿到多少薪水呢?”

  “我现在每周挣八美元,我想,在那里人家将支付我同样多的钱。”

  “哦,如此!我知道有个职位,您可挣到多一倍的钱,就是说十六美元,并且您还享受免费膳宿。”

  “什么?可拿到十六美元并且享受免费膳宿?”文书高兴得跳起来喊道,“十六美元?这简直可以富起来了!哪里可以得到这个职位?”

  “在我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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