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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如果我们放一些引火的枞树球果进去,把火加大,你想他们会介意吗?”他问伊薇,同时默默的瞥了正在敲打的吉卜赛人一眼。

  “我想他们一定很乐意,”伊薇茫然的说,当那吉卜赛人迷人的魅惑渐渐离开她时,她感到枯燥而空虚。

  那男人走到汽车边,带回一袋球果,从里面抓了一把出来。

  “我们把火弄大点好吗?”他大声对吉卜赛人说。

  “呃?”

  “我们用球果把火加热好吗?”

  “你们尽管弄好了!”吉卜赛人说。

  那人开始把球果轻快、小心的放进红色的火烬上。很快的,一个接一个,都着了火燃烧起来,而且发出像玫瑰般的火焰,空气里洋溢着一股甜甜的香味。

  “噢!真可爱!真好!”小犹太女人叫道,又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男人。他十分仁慈的俯视她,宛如太阳照临在冰雪上。“你喜欢火吗?噢,我很喜欢它!”那小犹太女人盖过了敲打的声音说。

  那敲打的声音使她心烦,她美好的小额头轻轻一皱,往后瞅着,好像要命令那个男人别再敲了。伊薇也回头看去。那吉卜赛人正弯腰向着他的铜碗,两腿分开,头部向下,手臂高举。只会儿工夫,他好像已经离她很远了。

  那位陪伴着小犹太女人的男人信步走到吉卜赛人身边,嘴里叼着烟斗,静静的站在他面前看他。现在他们两个男人是互相对上了,像两只陌生的雄狗,彼此在嗅着对方。

  “我们正在度蜜月,”小犹太女人用一种诡诈、埋怨的眼神看着伊薇说。她的声音相当高昂大胆,像某种鸟,一只鸱鸟,或一只白嘴鸭在蹄叫。

  “你们真的在度蜜月吗?”伊薇说。

  “是呀!在我们结婚之前!你听说过赛门·佛雪吗?”——她提起北方乡镇一位富有而著名的工程师。“嗯!我就是佛雪太太,他正在跟我办离婚!”她用一种怪异的反抗和充满轻蔑不满的眼光看着伊薇说。

  “真的啊!”伊薇说。

  她现在终于了解那小犹太女人大而孩子气的棕色眼睛里流露出那种怨恨、蔑视神色的缘故了。她是个诚实的小家伙,但也许正是由于她的诚实太过理性化了,所以才会使那著名的赛门·佛雪敢于如此肆无忌惮吧?

  “是的,只要我们一办好离婚,我就要跟易思华少校结婚了。”

  她现在全部摊牌了。她不想欺瞒任何人。

  在她背后,两个男人正简短的交谈着。她往后一瞥,用她那双棕色的大眼盯着吉卜赛人。

  他正抬着头,有点胆怯似的,看着那穿着漂亮羊毛运动衫的大个子,吸着烟斗,像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一样,往下看。

  “和艾若斯的骑兵旅在一起。”吉卜赛人低声说。

  他们正在谈论战争。吉卜赛人曾经在少校那一团的炮兵联队里服过役。

  “Ein Schoner Mensch!”犹太女人说。“一位英俊的男士,呃?”

  和少校的看法相同;对她来说,那吉卜赛人只不过是个平凡普通的男人而已,是个“汤米”。(汤米,俚语,英国兵也。)

  “相当英俊!”伊薇说。

  “你骑脚踏车?”犹太女人用一种惊奇的口吻问。

  “是的!我要到碧波卫。我父亲是碧波卫的教区长:泽维尔先生!”

  “噢!”犹太女人说。“我晓得了!他是一位很有才华的作家!非常有才华!我读过他的作品。”

  着火的枞树球果已经全部烧光了,原来旺盛的火炷,现在已变成零碎残余的火玫瑰。下午的天空云层越集越厚,也许到傍晚时分便会下雪。

  少校走回来了,穿上大衣。

  “我想我还记得他的脸!”他说。“他是我们的一个马夫,是管马匹的一流高手。”

  “你看!”犹太女人对伊薇高声说,“何不让我们用车子送你到‘诺曼顿’?我们住在‘司考斯比’。我们可以把脚踏车绑在车后。”

  “也好,”伊薇说。

  “来!”犹太女人对那些从门缝里往外偷瞧的孩子们喊。这时,金发的男人正把脚踏车推走。“来!到这边来!”同时拿出她的小皮包,掏出一先令。

  “来!”她喊着。“来拿呀!”

  吉卜赛人已经放下工作,走进篷车里。老妇人从篷车内,哑着嗓子叫着孩子们。两个大的偷偷走近来。犹太女人从她的皮包里拿出两枚银币给他们,一个一先令,一个弗洛仑(弗洛仑,为价值二先令之银币 )。车内的老妇人粗哑的嗓音又再响起了。

  吉卜赛人从他的篷车上下来,信步走向火堆。犹太女人以其种族特有的中产阶级的大胆眼光向他的面孔探索着。

  “你参加过战争,在易思华少校那团服过役?”她问。

  “是的!小姐!”

  “想想看你们两人现在都在这里!——要下雪了。”她抬头望着天空。

  “再过一会儿就要下了。”那男人望着天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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