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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


  第二天,九月十二日的早晨,他们在二十俄里外的图卢诺夫斯科镇小憩片刻。这座小镇被烧掠一空。整整一个晚上,娜佳都在注意尼古拉是不是已经被杀害,尸体被抛在路上。但她寻遍了各处的废墟和死人堆,始终没有发现什么。至少到这个时候,尼古拉似乎还活在世上。但是谁知道他会不会被送到伊尔库茨克城下的兵营,在那里遭受残酷的折磨呢?

  娜佳早已饿得精疲力竭了,米歇尔·斯托戈夫同样饥肠辘辘。但令她十分高兴的,是她在一所房屋中找到一些干肉和一些“苏卡里”,这是一种烘干的面包,可以长期保存而不变质。他们尽可能多地带上了食物,以后的几天可以不为吃的担忧了;至于水,在这个安加拉河的支流纵横遍野的地区,更是不必发愁。

  在途中,米歇尔·斯托戈夫脚步匆匆,只是为了等待娜佳才放慢步伐。娜佳也不愿落在后面,总是咬紧牙关坚持。幸好,米歇尔·斯托戈夫看不见这个姑娘已经疲累到了什么地步。

  但他终于还是察觉到了什么。

  “你支撑不住了,可怜的孩子。”有时他这样说。

  “不,我还有力气。”她回答道。

  “你走不动的时候,让我来扶你吧,娜佳。”

  “好吧,米歇尔。”

  这一天,他们来到奥卡河边。这条小河很浅,他们轻而易举地就徒步涉了过去。

  天空阴沉沉的,气温不高不低,可令人担心的是随时可能下雨,这样将会使旅途变得更加艰苦。一路上他们也曾遇到过几次暴雨,可那都是转瞬即逝的。

  他们继续前进,手拉着手,很少交谈。娜佳不停地向前后张望。白天他们停下来休息两次,晚上休息六个小时。在一些棚屋里,娜佳还找到了一些羊肉。这个地区的羊肉是很普通的东西,一斤值不到两个半戈比。

  然后,和米歇尔·斯托戈夫期望的相反,这个地区找不到一头驮兽。马和骆驼都或被抢走,或被杀掉。他们只好继续徒步在无尽的草原上跋涉。

  沿途他们随时可以见到开往伊尔库茨克的第三支纵队留下的种种痕迹。死马、报废的车辆到处可见,路边甚至横七竖八地躺着西伯利亚人的尸体,尤其在村庄的入口更是这样。娜佳强抑着心里的厌恶,在尸体堆中寻找着……

  看来,最大的危险并不是来自前方。在他们身后,由奥加莱夫率领的埃米尔的主力部队的前锋随时可能出现。从下叶尼塞河运来的船只应该已经运到了克拉斯诺亚尔斯克,使鞑靼军队渡过了河。入侵者的前方从此是一马平川,在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和巴尔喀什湖之间也不会有任何俄罗斯军团拦击他们。米歇尔·斯托戈夫甚至觉得,鞑靼人的侦察骑兵很快就会出现在附近……

  每当他们停下来休息时,娜佳都要爬到高处,向西眺望,但她并没有看见骑兵部队在天边卷起的尘埃。

  他们在赶路时,每当米歇尔·斯托戈夫感到是自己在拉着娜佳前进,他便走慢些。他们很少谈话,尼古拉是他们唯一的话题。娜佳总是回忆起尼古拉在他们共处的日子里对他们两人的帮助。

  米歇尔·斯托戈夫在谈话时总是想鼓起娜佳心中的希望,但自己却并不乐观。他清楚,这个不幸的人难逃一死。

  一天,他对姑娘说:

  “你从来没有对我谈起我的母亲,是不是,娜佳?”

  他的母亲!娜佳并不愿意用这个话题惹他伤心。这位西伯利亚老妇究竟还在不在人世?她的儿子亲吻倒在托木斯克的高地上的母亲时,莫非就是最后的诀别?

  “谈谈她吧,娜佳,”米歇尔·斯托戈夫说道,“说吧,我会感到高兴的。”

  于是,娜佳便向他讲述了她迄今一直隐瞒着的一切,把她和玛尔法在鄂木斯克初次相遇时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她说,一种奇特的直觉使她在还不认识这位老妇人时就对她表示亲近,后来她又照料过这位老妇人,从她那里得到了勇气和鼓励。那时,米歇尔·斯托戈夫在她眼中还是尼古拉·科尔帕诺夫呢。

  “我应该一直保持那个身份,”米歇尔·斯托戈夫说着眉头蹙紧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

  “我违背了誓言,娜佳。我曾经发过誓,不再见我的母亲!”

  “但是你并不是故意去见他的,米歇尔!你和她重逢是命运的安排!”

  “我曾经下定决心,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违背自己的誓言!”

  “米歇尔,米歇尔!当你看见鞭子高悬在玛尔法·斯托戈夫的头上,难道你能无动于衷吗?不!没有什么誓言能阻止一个儿子救护自己的母亲!”

  “我违背了誓言,娜佳。”米歇尔·斯托戈夫回答说,“让上帝宽恕我吧!”

  “米歇尔,”姑娘说,“我要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觉得不该回答我,你可以不说。你无论怎样做也不会伤害我的。”

  “你问吧,娜佳。”

  “现在沙皇的信已经不在你身边了,为什么你还急着要赶往伊尔库茨克?”

  米歇尔·斯托戈夫紧紧握住娜佳的手,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在离开莫斯科之前,你知道这封信的内容吗?”娜佳又问。

  “不知道。”

  “难道你只是为了把我送到我父亲身边才如此急迫吗?”

  “不,娜佳!”米歇尔·斯托戈夫严肃地回答,“要是我让你这样想,那就是欺骗了你。我到那里去是遵循我的使命!至少说护送你,娜佳,现在难道不是你在护送我吗?难道不是你的眼睛,你的手在为我指引方向吗?你对我的帮助,超过我对你的小小扶持何止百倍!我不知道上天会不会再折磨我们,但是,到了我把你交到你父亲的手里,而你要为此感谢我的时候,我也应该感谢你把我护送到了伊尔库茨克啊!”

  “可怜的米歇尔!”娜佳被深深地感动了。“别这样说!这不是我想要的回答!为什么,米歇尔,你这样急着要去伊尔库茨克?”

  “因为我必须在伊万·奥加莱夫之前赶到那里!”米歇尔·斯托戈夫喊了出来。

  “现在还是这样吗?”

  “还是这样!我一定会做到的!”

  在说出最后几个字时,米歇尔·斯托戈夫的心中不仅仅是洋溢着对叛徒的仇恨。但是娜佳终于明白,他不能把一切都告诉她,他不会这样做。

  三天以后,九月十五日,他们来到了库图恩斯科镇。他们从图卢诺夫斯科出发已经走了七十里。姑娘再也无力行走,她的双腿疼痛不堪。但她坚持着,抵抗着疲累,支撑着她的只是一个念头。

  “他既然看不见我现在这个样子,我就要继续往前走,直到倒下为止!”

  从鞑靼人走后,他们沿途没有遇到别的障碍和危险,有的只是极度的疲累。

  一连三天都是如此。很明显,第三支纵队已经远远赶在了前面。途中他们留下的废墟、熄灭的火堆和已经腐烂的尸体都证明着这一点。

  往西则没有什么动静,埃米尔的前锋部队还未出现。米歇尔·斯托戈夫甚至想出种种最不可能的假设来解释他们为什么迟迟不至。是不是俄罗斯军队能够直接威胁到托木斯克和克拉斯诺亚尔斯克?第三支纵队与另外两支敌人隔开,会不会被分割包围?如果是这样,大公就能够保住伊尔库茨克。为抵抗人侵争取到时间,这本身就是战斗的胜利。

  米歇尔·斯托戈夫时时陷入这些希望之中,但他很快就清醒了过来,知道这些不过是幻想。他只能依靠他自己,就像大公也只能自己拯救伊尔库茨克一样!

  距离库图恩斯科六十俄里的奇米特斯科小镇离安加拉河的支流了卡河不远。米歇尔·斯托戈夫不无担心地想到,这条不算小的河也许会阻挡他们的前进,因为他肯定无法在那里找到船只。以前,他曾经经过这条河,此刻他回忆起来,觉得不可能徒步走过去。不过,只要过了丁卡河,在到达三百三十俄里外的伊尔库茨克之前就没有别的河流挡道了。

  他们必须在三天内赶到奇米特斯科。娜佳这时已是脚步踉跄,不管她的意志多么坚强,她的体力总有耗尽的时候,米歇尔·斯托戈夫心里十分清楚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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