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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事实上,勒格尔先生的提心吊胆不是没有道理的。火流星是掉在离海岸的悬崖绝壁的尖脊仅十米的地方,在一片连接这尖脊与岛的其余部分的坡地上。因为流星的半径长五十五米——正如格林威冶天文台所正确断定的那样——,所以它就有四十五米完全处于悬空状态。这个庞大的金属块已因炽热而软化了,而且又这样突出在外面,简直可以说是顺着笔直、陡峭的悬崖在流着,并且凄然地悬在与海面相差无几的地方。然而,它的另一部分,却实实在在地印在岩石上,把流星的整体稳住在海洋的上方。

  当然,它没掉下去,就因为它是处于平衡状态。但是这平衡状态似乎很不稳定。谁都明白,只要略微推动一下,就足以使这个神奇的宝贝滚入深渊。它一上了斜坡,就会一往无前,随便什么都挡不住它,它便会滑进大海,惨遭灭顶。

  这下更得赶紧想办法才是。勒格尔先生猛然想到,当即清醒过来。像这样站着呆看,浪费了时间,又白白地使自己的利益蒙受巨大的损失,这简直是胡闹!

  于是他分秒必争地打小屋背后走过去,把一面法国国旗用绳子吊在一根相当高的桅杆上,好让停泊在乌贝尼维克的船只都看到它。谁都知道,有人会看到这个标志并懂得它的意思的,“大西洋”号当即开往离得最近的电报局,在那儿发出一份用清楚明白的语言拟就的电报:“流星坠地。卖。”将发往巴黎德劳特街罗伯特·勒格尔银行。

  在巴黎,人们将赶忙执行这个命令,于是这又会给稳操胜券的勒格尔先生赚一大笔钱。待到流星坠落的消息一传开,金矿无疑要来个最后的大跌价。勒格尔先生那时就会在一本万利的条件下再买进来。好啦!不管发生什么情况,这是笔赚钱的生意,勒格尔先生少不了要有一笔几百万的数目可观的进款。

  泽费兰·西达尔对这一套庸俗的生意经麻木不仁,依旧在凝望着,沉醉在深思默想中。这时忽地听见人声鼎沸,震耳欲聋。他转过头去,只见一大群游客在德·施奈克先生的率领下,竟胆敢闯进他的领地。啊呀呀,这简直不能容忍!西达尔买了块地,成了一家之主,对于如此肆无忌惮的行为不禁义愤填膺。

  他飞快地向那些冒失的入侵者走过去。

  他走了一半,格陵兰的代表便迎了上来。

  “先生,这是怎么回事,”西达尔说着走近了他。“你们跑到我家里来?你们没看见告示牌?”

  “对不起,先生,”德·施奈克彬彬有礼地答道。“我们看得清清楚楚,可是我们认为,由于情况如此特殊,违犯一下公认的规章制度乃是情有可原的。”

  “特殊情况?……”西达尔天真地问。“什么特殊情况?”

  德·施奈克先生理所当然地流露出惊愕的神情。

  “什么特殊情况?……”他重复地说。“那么,先生,是不是得由我来奉告,威斯顿的火流星方才落到了这个岛上?”

  “这事我再清楚不过了,”西达尔声明道。“可是其中并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呀。流星坠落是很平凡的事嘛。”

  “当它是个金流星的时候,可又当别论了。”

  “是金的或者是别的什么的,流星就是流星嘛。”

  “这些先生和这些太太可不是这么看的,”德·施奈克先生指着那一大群游客反驳道。绝大多数的游客对这番对话却一个字都没听懂。“他们大伙儿来到这儿,无非只是为了观光威斯顿的火流星坠落。您得承认,他们不远万里而来,竟被一道铁丝栏栅挡住,这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

  “这倒是真的。”西达尔承认,并准备和解了。

  当事情正在这样地顺利进行的时候,德·施奈克先生却不当心,多了一句嘴:

  “至于我,我就更不会被您的栏栅挡住,因为这要妨碍我完成政府所赋予我的正式使命。”

  “什么使命?”

  “就是以格陵兰国的名义来占有这个火流星,我就是格陵兰国派到这儿来的代表。”

  西达尔不觉惊跳起来。

  “占有火流星!……”他叫道:“您发疯了,我的好先生!”

  “我干吗发疯?”德·施奈克先生以冷冰冰的语气回敬道,“这个火流星落在格陵兰的领土上。既然它不属于任何人,因此它是属于格陵兰国的。”

  “您开口就胡说八道,”泽费兰·西达尔抗议道,逐渐开始发狠了。“首先,火流星不是落在格陵兰的领土上,而是落在我的领土上,因为格陵兰国已的的确确把这块地卖给了我,收了现金。再说,火流星是有主的,而这个主人就是我。”

  “您?……”

  “正是我。”

  “您有什么资格?”

  “要什么资格有什么资格,我亲爱的先生。没有我的话,这个火流星现在还会在天上转呢。您这位代表先生,要去找它恐怕困难重重吧。既然它在我家里,而且又是我把它从天上弄下来的,它怎么会不是我的?”

  “您说的是?……”德·施奈克先生坚持不让。

  “我说的是,是我把它从天上弄下来的。况且,我还郑重其事地通知过那个好像是在华盛顿召开的国际代表大会。我还以为我的电报能叫它中断工作呢。”

  德·施奈克先生满腹狐疑打量着他的对方,他是不是在跟一个疯子或者一个爱开玩笑的家伙打交道?

  “先生,”他回答:“我是参加国际代表大会的,我可以肯定地告诉您,这个大会在我离开华盛顿的时候还在开。另外,我也可以肯定地告诉您,我对您所说的那个电报一无所知。”

  德·施奈克先生倒是说的真话。他的耳朵不大灵。这份电报倒是遵照任何一个正统、体面的议会都遵守的惯例当众宣读过的,可当时大家都在个别交谈,吵得要命,所以他连一个字都没听见。

  “反正我是打电报去的,”泽费兰·西达尔断然地说,开始发火了。“不管它到还是没到目的地,这丝毫改变不了我的权利。”

  “您的权利?……”德·施奈克先生反问了一句。这场意外的争论也使他生气了。“您敢正式提出什么要求,来占有这个流星?”

  “不,可是我也许要给自己找找麻烦呢!”好开玩笑的西达尔大声说:

  “一个价值六百亿亿法郎的火流星!”

  “又怎么样?……它就是个无价之宝,也少不了是我的。”

  “是您的!……开玩笑……一人独吞比全世界其他所有人还要多的金子!……这简直忍无可忍。”

  “我不知道什么可忍不可忍,”泽费兰·西达尔气冒三丈大叫起来,“我只知道一点,就是火流星是我的!”

  “那就走着瞧吧,”德·施奈克先生冷言冷语地收了尾,“目前,您总肯忍受一下,让我们继续赶路吧。”

  说罢,这位代表就轻轻碰了碰他的帽檐。于是,那个土著向导在他示意之下,便重新开步走,德·施奈克先生亦步亦趋,踏着他的脚迹前进,三千游客亦步亦趋,踏着德·施奈克先生的脚迹前进。

  泽费兰·西达尔挺着两条长腿站着不动,眼巴巴地看着大队人马开了过去,仿佛没有他这个人似的。他愤慨至极,因为居然可以不得他允许就闯进他家,而且这副样子简直就像在占领国里的行径!要争夺他的权利!这太过分了吧。

  然而,对这么一大群人简直无可奈何,因此,当最后一个外人走过去以后,他只能朝着他的陋室撤退下来。可是,如果说他被征服了,那他不会心悦诚服,他边走,边发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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