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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实如此,他们梳洗打扮一完毕,就向电梯走去。电梯动了起来,把他们载到令人惊叹的旅馆厅堂。厅堂深处,餐厅的门大开着,里面是一间金碧辉煌的宽敞大厅。

  “本人乐意为你们效劳,诸位先生,非常乐意为你们效劳!”

  刚刚说了这么长一串话的人正是昨天晚上的那个人。他属于那种“见面熟”一类的人。难道不是好像早就认识了他们吗?或者更准确地说,不是“从来”就认识他们吗?

  卡里斯特斯·门巴尔大概有五六十岁,但是,看上去不过 45 岁。他的个子中等偏上,肚子微微隆起,四肢粗大。他的身体强健,精力充沛,行动坚定,形象地说,可谓是“生猛活鲜”。

  这种人在美国并不少见,塞巴斯蒂安·佐尔诺和他的朋友就曾多次遇到过。卡里斯特斯·门巴尔的脑袋又大又圆,满头卷发依然是金黄色,抖动起来犹如一簇被微风吹拂的树叶;他的面色非常红润;满脸发黄的络腮胡子相当长,且分成三角状;唇髭刮得精光,嘴角微微上翘,仿佛时刻在微笑,而且是一种带有嘲弄的微笑;一口洁白发亮的牙齿如同象牙;鼻子牢牢地安在额头下面,鼻头略显肥大,鼻孔老是一动一动的,印有两条竖纹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夹鼻镜,一根精美柔软如同丝线似的银链子与夹鼻镜相连。镜片后面,滴溜溜的眼睛闪闪发光,呈暗绿色晕彩的眸子炯炯有神。公牛般的脖子把这颗头颅与肩膀连在了一起。躯干则方方正正地支在肉滚滚的腿上,双腿站立牢稳,双脚微微外撇呈八字。

  卡里斯特斯·门巴尔身穿一件非常宽大的茶褐色斜纹布上衣。胸前的小口袋里探出一角带有小花饰的手帕。雪白的背心,开口裁成很大的弧形,上面缀着三粒金钮扣。一根粗大的链子成弧状垂在两个口袋之间,链子的一头拴着一块表,另一头是一块计步器,且不说链子中间装饰的那些叮当作响的小玩艺儿了。最后,加上他那肥胖红润的手指上套着的一排戒指,他全身的金银饰品就算介绍完毕。他的衬衫洁白无暇,浆得又硬又亮,上面点缀着三颗钻石。大翻领底下令人难以觉察地系着一根带有金褐色简明饰条的领带。裤子是条纹布料的,上面有宽大的折缝,裤腿越往下越瘦,一直垂到用铝扣扎住的高帮皮鞋上。

  至于这个美国佬的相貌,可以说是表现力最丰富的地方了,无论是什么,都挂在了脸上,就像人们说的,是那种信心十足,“阅历丰富”的人的相貌。不用说,什么都难不住他;而且,什么也拖不垮他,这一点,看看他那结实的肌肉,跳动明显的眉毛和总是抽动的咀嚼肌就明白了。最后要说的是,他总爱放声大笑,不过他的笑声多半从鼻子里出来的而不是从口中,就像是一种冷笑,亦或生理学家们指出的那种马叫。

  这位卡里斯特斯·门巴尔就是如此的一个人。“四重奏”一走进餐厅,他马上举起了他那顶不比路易十三的羽毛帽逊色的宽边礼帽致意。他与四位艺术家一一握握手后,便把他们领到一张餐桌前,桌子上放着一壶滚开的茶和还在冒着热气的烤面包片,那是用传统方法做出来的。他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根本不容别人开口,——也许是为了回避问题,免得答复的缘故。他吹嘘他的城市如何漂亮,城市的创建如何非同寻常;他也不管别人听不听,只顾口若悬河地说个不停,直至用完餐,才以下面的话结束了他的长篇大论,他说:

  “来吧,先生们,请跟我来。不过,有一点需要提醒……”

  “那一点?”弗拉斯科兰问。

  “我们的大街上绝对禁止吐痰。”

  “我们可没有那个习惯。”伊韦尔奈辩驳说。

  “很好!……那就免得被罚款啦!”

  “不吐痰……在美国?”潘西纳以惊讶中带有几分怀疑的口吻悄声说。

  恐怕很难再找得到一个比卡里斯特斯·门巴尔服务更全面的主人兼导游了。他对这个城市了如指掌:没有一家旅馆老板的名字他叫不出来;没有一所房子里住的居民他不认识;没有一位行人他不予以亲切友好地问候。

  这座城市建造得很特别。马路与街道的所有路口均呈九十度角垂直交叉状,犹如一张棋盘,而且人行道的上方都带有廊檐。从整体规划上看,城市的布局高度统一整齐,但是丝毫不乏变化。每栋房屋的建筑风格如同它的内部设施一样没有什么规定,完全由建筑师根据自己的丰富想象来设计。除了几条商业街外,剩下的那些房屋都具有一种王宫气派,主要的院落两侧建有漂亮雅致的亭台楼阁,房屋正面建筑的布局使人能猜测到房间里的豪华,更不说屋后像公园一样大的花园了。不过,值得注意的是,那些树毫无疑问是近来栽种的,它们还没有完全长起来。在城市主要交通干线的十字路口街心花园里情况同样如此,新铺的草坪还很新鲜,上面混栽着的温带和热带花木还没有从土壤中吸取到足够的植物养分。所以,大自然的这个特点显示出,它与美洲西部加利福尼亚各大城市邻近地区盛长高大树林的情况形成了强烈对比。

  “四重奏”们走在美国人的前面,观察着城市的这个街区。他们每个人看的方式不同,吸引伊韦尔奈的东西对弗拉斯科兰毫无作用,塞巴斯蒂安·佐尔诺感兴趣的事物潘西纳却觉得平淡无奇,总之,所有的人都对这个神秘的陌生城市有一种强烈的好奇心。通过他们不同的观察,渐渐找到了所有值得注意的地方。况且,卡里斯特斯·门巴尔在他们身边,能对所有的问题作出回答。哪里提得到什么回答哟!……他总是不待别人开口发问就说了,他说啊,说啊,而且也只能让他说,因为根本就无法使他停下来。他的两片嘴如同话匣子,只要打开就关不上了。

  从佳美旅馆出来走了一刻钟后,卡里斯特斯·门巴尔说:

  “我们现在到第 3 大道了。城里有 30 条这种大道。这一条是最繁华的商业街,是我们的百老汇,我们的摄政大街,我们的意大利人路。在这些商店和市场里,既有奢侈品卖,也有日用品出售,最舒适最安逸的现代生活中所需要的一切物资,这儿应有尽有!”

  “商店我倒是看见了,”潘西纳注意到,“但是,没见到有顾客嘛……”

  “也许是时间有点儿早?”伊韦尔奈自问自答地说。

  “那是因为大部分购物都是通过电话甚至传真来进行的。”卡里斯特斯·门巴尔回答说。

  “这是什么意思?”弗拉斯科兰问。

  “意思是说,我们这儿普遍使用传真机,那是一种能把文字传送出去的完美仪器,就像电话能传送话一样。别忘了,摄像机是把动作记录下来拿眼睛看的,留声机是用耳朵听的,而传真则是把图象传送出去或把别处的图象接收过来。这种传真机比普普通通的电报要可靠的多,因为任何一个人都可能冒名顶替或改动电报。有了传真机,我们就可以通过电流对支票或汇票等进行签字了。”“哪怕是结婚证书也行吗?”潘西纳口气嘲讽地问。

  “那当然,中提琴先生。结婚为什么不能利用电报线……”“那么离婚呢?”

  “包括离婚!……甚至说,我们的机器最常用来做的就是这件事了!”

  说到这儿,导游吵闹地放声大笑,连他背心上的所有小玩艺儿也跟着丁丁当当抖动起来。

  “门巴尔先生,您真逗。”潘西纳受了美国人的感染,也跟着大笑起来。

  “是的……,我这个人很快活,就像阳光灿烂的日子里飞翔的金丝雀一样快活!”

  走的这里,一条交通繁忙的大道横在了他们眼前。这是第 19 大道。大道两旁,各种商业活动都消失了。像别处一样,大路上一条条电车轨道纵横交错。一辆辆车急驰而过,后面却没有掀起一粒灰尘,原来路面铺着一层永不腐烂的地板,那是用澳大利亚的卡利松和詹拉木做的(为什么不用巴西的桃花心木呢?)。整个地面清洁如洗,就像用锯末擦过似的。这个时候,对物理现象非常留意的弗拉斯科兰发现,这种地面像一种金属板,踩上去会发出类似金属的响声。

  “瞧那些伟大的铁匠!”他自言自语地说,“他们现在竟铺起铁板路了!”

  他正想问问卡里斯特斯·门巴尔,后者却突然叫了起来:

  “先生们,请看这所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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