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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参观珍珠的活动结束了。尼摩船长带着我们离开了岩洞,我们又回到了小纹贝礁脉那片清澈的海水中。采珠工作还没开始;所以这里的海水还没被搅混。

  我们真像一帮爱游游荡荡的人似的,各走各的路,随意地走走停停,之间的距离远远近近。至于我,我的脑海里一点也不存在着我曾经设想过的种种可笑的危险的顾虑了。礁脉明显地在逼近海面,不一会儿,我的头顶距离洋面就仅有一米了。这时,康塞尔赶上了我,他把他那粗大的头盔贴到了我的头盔上,向我挤眼致意。不过,因为这块海底高原只有几米大,所以过了一会儿,我们又下到原先的深水中。我想我现在有理由这么说。

  十分钟之后,尼摩船长突然停下来。我以为他是停下来休息一会儿。然而不是,他做了个手势,让我们紧挨着他蹲在一个大海坑里。他的手指向流水中的一个黑点,我仔细一看。

  在距我五米处,有一个影子出现了,一直潜到水下。碰到鲨鱼了,这个顾虑在我的脑中闪过。可这次我又错了,我们还是没碰上那海怪。

  那影子无疑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印度人,一个黑人,一个采珠人,也是一个可怜人:他提前来采珠。我注意到他的小船泊在离他头上几尺高的水上。他不停地潜下来,很快地又游上去。他所有的工具就是他脚间夹着的那块圆锥状的石头,系石头的绳索一头绑在船上,这使他能很快地潜到水里。到了大约五米深的海底,他迅速跪下来,把随手抓到的小纹贝都塞进袋子里。然后游上去,倒空袋子,拉起石头,又重新操作。这整个过程只持续了三十秒钟。

  这位潜水者没有发现我们。岩石的阴影挡住了他的视线。再说,这个可怜的印度人怎么可能想象得到我们这些人——这些和他一样的生命——会在这里,在这水中窥探他的行动,连一个细节都没漏过呢?

  好几次,他这样游上去,潜下来。因为他必须从暗礁上把绑着小纹贝的足丝扯掉,才能采到贝,所以每潜入水中一次就只不过带回了十几个小纹贝。而他舍生冒死采来的这些珠贝中又有多少个含有珍珠呢!

  我聚精会神地看着他。采珠人有条不紊地操作着。半个小时过去了,他并没有受到什么危险的威胁。于是,我慢慢地熟悉了这种有意思的采珠场面。突然,在印度人蹲下的那一剎那间,我看到他做了一个恐惧的动作,然后站了起来,拼命地往上游。

  我明白他为什么恐惧:一个庞大的影子出现在这个可怜人的上方。那是一条巨鲨,它斜冲过来,目光贪婪,张牙舞爪。

  我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待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地。

  那骇人的动物,用力拨一下鳍就猛朝印度人直扑过去。印度人往旁边一闪,躲过了鲨鱼的大口,但没躲过它的尾巴。鲨鱼的尾巴朝他当胸一扫,他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这一幕发生在一剎那间。鲨鱼调过头,翻转身子,正准备把印度人咬成两段。这时,我感觉到一直蹲在我身边的尼摩船长倏地站起来。他手持匕首,朝怪物直冲过去,准备和它展开肉搏。

  那只角鲨正准备去咬那个可怜的采珠人时,它发现了它的新对手。于是角鲨又把身子翻转回来,朝船长快速冲过来。

  我现在还记得尼摩船长当时的姿势。船长曲着腿,以一种令人赞叹的沉着严阵以待。当角鲨向他扑来时,船长敏捷地闪到一边,躲过鲨鱼的攻击,并朝它肚皮上刺了一刀。但这仅仅是人鲨大战的开始,恶战还在后头呢。

  鲨鱼这时可以说是吼起来了。鲜血从它的伤口中喷出来,海水被染红了,在这变得浑浊的海水中,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眼前一片模糊。直到水中突然闪过一道光亮,我才发现,勇敢的船长已经抓住了鲨鱼的一只鳍,正同它进行恶战。船长把匕首往敌人的肚子上扎了好几下,但没扎中鲨鱼的心脏要害部位。鲨鱼挣扎着,发疯般搅动着海水,被搅起的漩涡差点把我掀倒在地。

  我本来想过去帮船长一把的,但我被恐惧慑住了,骇得一动也不能动。

  我只是眼愣愣地看着这场人鲨大战。不久,肉搏战的形势发生了变化。鲨鱼那巨物张开它那像工厂里的大剪刀一样的大口,朝船长迎面冲过去,把他掀倒在地上,船长危在旦夕。这时,尼德·兰冲上去,把手中的鱼叉投向鲨鱼。

  顿时,水中涌出一大团血。鲨鱼难以形容地疯狂地拍打着海水,海水动荡起来。尼德·兰没有错过目标,鲨鱼被击中了心脏,它喘息着,可怕地抽搐着,挣扎着。掀起的水波把康塞尔也掀倒了。

  这时,尼德·兰找到了船长。船长没有丝毫受伤,他站了起来,径直走向印度人,迅速地把绑在印度人和石头上的绳子割断,再把印度人一把抱在怀里。然后船长纵身一跃,浮出水面。

  我们三个人也跟着浮上去。一阵子功夫,我们几个奇迹般地登上了采珠人的船上。

  尼摩船长首先关心的是抢救那个不幸的人。我不知道尼摩船长能否成功地抢救他,但我希望能,因为这个可怜人泡在水里的时间并不长。可是,鲨鱼尾巴那当胸一扫有可能致他于死地。

  幸好,经过康塞尔和船长用力地按摩,溺水者渐渐地恢复了知觉。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四个铜盔俯在他身上。顿时,他多么地惊讶,甚至惊骇不已!

  特别是,当尼摩船长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珍珠,塞进他手里时,他怎么想呢?印度人双手发抖地接过这位水中人对印度贫民的慷慨施舍。他那惊疑的眼神说明了他不知道是何方神人救了他的命,又让他发了财。

  船长打了个手势,我们又跳入水中回到小纹贝暗礁上,并沿着原来的路往回走。我们走了半个小时的路程,就看见了插在地上的锚,这是鹦鹉螺号船上的小艇的。

  我们爬上了小艇,在水手的帮助下,脱下了那笨重的铜盔。

  尼摩船长一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对加拿大人说的。他说:“谢谢您,兰师傅。”

  “那是对您的恩惠的回报,船长,”尼德·兰说,“我是得回报您的。”

  船长的唇边掠过一丝微笑,这就说明了一切。

  “回鹦鹉螺号船上。”他说。

  小艇在水波上飞驰着。几分钟后,我们看见了那条浮在水面上的鲨鱼尸体。

  一看到它鳍端上的黑色,我就认出,这是一条印度海中可怕的黑鲨——鲨鱼中的一个种类。那条黑鲨长超过二十五尺,它巨大的嘴巴占了身长的三分之一,它的六排牙齿成等边三角形分布在上颌上,从这一点可以看出,那是一条成年鲨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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