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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一会儿,我们身上到脖子处,都被囚禁进了这橡胶衣服里。背上用背带绑上了空气筒。至于兰可夫灯,我们没带上。在把脑袋钻进铜盔前,我向尼摩船长提出灯的问题。

  “灯对我们没用的,”船长回答说,“我们下潜的深度不大,阳光就能绰绰有余地为我们的行程照明。再说,在这片水中,带上电灯是不明智的。它的光亮会意外地招惹来这带水域中的危险动物。”

  尼摩船长说话时,我转向了康塞尔和尼德·兰。可是这两位朋友已经戴上了铜盔,他们听不到我们的话,也回答不了。

  我又向尼摩船长提出最后一个问题:“那武器呢,我们的枪呢?”

  “带枪!有什么用?您们的山里人不是手握匕首去打熊吗?钢刀不是比铅弹更有用吗?这有一把刺刀,别在您的腰间,我们走吧。”

  我看了看我的同伴,他们也和我们一样装束。此外,尼德·兰还挥动着一把他在离开鹦鹉螺号前放进了小艇里的大鱼叉。

  我学着尼摩船长的样子,戴上了这沉甸甸的铜球。一戴上头盔,背上空气筒就立即开始供气了。

  没多久,艇上的水手就把我们一个个放入了水中。在一米半深的水里,我们踩到了沙子。尼摩船长向我们作了个手势。我们紧随着他,走下一个倾斜的缓坡,消失在水波中。

  一到水中,那些老是萦绕在我脑际间的想法都统统忘光了。我出奇地平静。我动作自如,这大大地增强了我的自信心。此外,海底奇异的景象攫住了我的想象力。

  太阳已经把水底照得光亮。连最小的东西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走了十分钟,我们来到五米的深水中,这里地面相当平坦。

  我们脚到之处,一群群单鳍属的、除了尾鳍外没有别的鳍的奇怪鱼类,像一群群扇尾沙锥一样,惊得一涌而起。我认出了其中有形如水蛇的爪哇鳗,它们身长0.八米,腹部苍白,很容易和身子两侧没有金线的海鳗混淆;在身体扁圆的硬鳍属中,我看见了镰刀状脊鳍、色彩绚丽的燕雀鱼,这种鱼晾干腌制,就成了一道名曰“卡拉瓦德”的名菜;还有长轴属的唐格巴尔鱼,它身上有一层八道斑带的甲壳。

  随着太阳升高,越来越大的水域被照得通亮。海底的地表状况也慢慢地不同了。先是细沙地,接着是一片卵石地,上面覆盖着一层软件动物和植虫动物。在这两支动物中,我看到了红海和印度洋中特产的胎盘贝,它长着两片薄薄的、大小不对称的贝壳;还有贝壳呈圆形的黄色满月贝、地螺贝;在鹦鹉螺号船上欣赏过的波斯紫红贝;长十五厘米、像抓人的手一样竖立在水下的角岩贝;长着尖刺的角螺贝;张口舌贝;印度斯坦市场上的鸭科贝;发荧光的带甲水母;还有这一带海域最多见的枝状动物之一——像一把漂亮的扇子一样的扇形圆眼贝。

  在这些生物之间,在水甲虫的摇篮下,正来回穿梭着成群结队的节枝动物,特别是身上的甲壳略呈弯曲的三角形的齿形蛙类动物;以及这一带海域中特有的比格鱼,和丑陋可怕的单性鱼。另外有一种我多次见过的可怕动物,那便是达尔文观察过的大蟹。这种大蟹天生力大无穷,靠吃椰子核为生。它们爬到岸上的椰子树上,把椰子果实从树上扔下来摔破,再用有力的前夹把椰子剥开吃掉。在这清澈可鉴的水里,大蟹正非常灵巧地跑来跑去。而经常在马拉巴海岸出没的闲悠悠的龟鳖,正在摇晃的岩石间缓缓地爬行着。

  七点钟左右,我们终于到达了小纹贝暗礁,成千上万个珠母在这一带繁殖着。这些珍贵的软件动物粘在岩石上,它们被棕色的足丝牢牢地绑住,不能动弹。从这一点看,它们甚至比不上贻贝,至少造物主还没有剥夺贻贝行动的自由。

  杂色纹贝被称为珍珠母,其贝壳略为对称,圆形,壳壁厚,外表粗糙。有几个杂色纹贝的壳呈层状,上面有一道道由顶部向四周辐射的淡青色条纹。这几只杂色纹贝看上去还年轻。另外一些表面粗而黑的杂色纹贝,至少活了十年以上了,它们的体宽竟达十五厘米。

  尼摩船长用手指着一大堆小纹贝给我看。我明白,这是一片真正取之不竭的矿产,毕竟大自然的创造力比人类天生的破坏力强多了。深具有这种破坏本性的尼德·兰,正急不迭地往他带在身侧的小网袋里拼命地塞进一些最漂亮的珠贝。

  但我们一直不停步地紧随着尼摩船长,他在这片彷佛是唯他所有的地方穿梭自如。地势明显起伏不平,有时我抬起的手臂都露出了水面。礁脉也是时高时低,随意起伏,我们经常要绕过一些细长的尖锥形石峰。在一些阴暗凹凸不平的地方,一些硕大的甲壳动物支起爪子,好像一门大炮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而在我们的脚下,游动着一些多须鱼、藤萝鱼、卷鱼和环鱼,它们自由自在地舒展着天线般的触须和卷须。

  这时,在我们的脚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洞口。洞口周围堆积着一些样子生动别致的岩石,岩石的表面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海底植物。开始,我觉得这个岩洞非常暗。阳光在洞里逐渐地暗淡下去,甚至一点光亮也没有。洞口有点模模糊糊的亮光,那只不过是几丝残余的光线。

  尼摩船长走了进去,我们尾随着他。过了一会儿,我的眼睛就适应了这种相对的阴暗。我辨认出,在宽大的花岗岩石基上,搁置着一根根犹如托斯卡那建筑【意大利文艺复兴时代的一种建筑。】里的粗重石柱一般的天然石柱,石柱上支撑着一块块造形随意的拱石。为什么我们那不可理喻的向导要把我们带到这海底地下室中来呢?没多久,我就明白了。

  走下一段相当陡的斜坡后,我们就踏到了一个圆形的地面上。尼摩船长在这里停了下来,他用手指给我们看了一个我还没有来得及发现的东西。

  那是一个巨大的珠贝,一个庞大无比的砗磲,简直可以盛下一个圣水缸里的圣水。这个大“盛水池”长超过二米,比鹦鹉螺号的客厅里摆的那个珠贝还大。

  我走近这只出众的软件动物。它被足丝缠在一张石桌上,在这岩洞平静的海水中孤单地生长着。我估计这个砗磲有三百公斤重。这样一个珠贝应有十五公斤重的肉。因此,只有卡冈都亚【《巨人传》一书中的主角。】那样的胃口才能一口气吞食掉几打这种珠贝肉。

  尼摩船长显然知道这只双壳动物的存在。他不是第一次来的。我想,他把我们带到这个地方来,无非是想让我们看看这只自然的奇物。可是我错了,尼摩对这个砗磲的现状显得特别关心。

  砗磲的双壳半张着。船长走过去用匕首顶在两片贝壳中间,以防它合上。然后,他用手把这只动物的外套——贝壳边上的流苏状膜——揭开。

  在叶状的皱折里,我看见了一颗大如椰子核、自由挪动的珍珠。珠子如圆球状,晶莹剔透;光泽鲜艳,那是一颗无价的瑰宝。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伸出手想抓起它,掂一掂它的重量,摸一摸它。但船长做了一个否定的动作止住我,并迅速抽出匕首,贝壳一下子就合上了。

  我于是明白尼摩船长的用意:把珍珠放在砗磲里,让它不知不觉地长大。每年这只软件动物的分泌物就会在珠的表面形成了一层层新的凝聚物。而只有船长知道在这个洞穴中,有一颗天然的无法比拟的果实正在成熟之中。因此可以说,这位船长培养这颗珍珠,只是为了某一天把它摆到他那珍贵的陈列室里。

  甚至,这位船长有可能是按照中国人和印度人培养珍珠的方法,把一块玻璃或金属放在这只软件动物的皱折里,让其逐渐地裹上珍珠质的。总之,和我在船长陈列室看到的那颗珍珠相比,这一颗至少价值一千万法郎。这是天然的奇珍,而不是奢侈的首饰,因为我不知道有哪一个女人的耳朵能承受得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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