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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亨利·达尔巴莱命令立刻清理船尾部分,不能延迟。把打烂的索具、帆布、碎片等东西在几分钟之内彻底打扫干净。腾空的地方要派用场。没有一分钟可浪费的时间。炮火越来越猛烈,巡逻舰在现在左右受敌,只得分散火力,两边对付。

  这时候,西方塔号上又是一阵排炮齐发,这一次,瞄得非常准,一下击中两艘船——一艘是双桅帆船,另外还有一只小帆船——这次命中了匪船的水下部分,只一会儿船就沉没了。匪船上的海盗纷纷跳入水中,向双桅船游去,他们马上就被救上了船。

  “乌拉!乌拉!”

  巡逻舰的水手见到这一阵排炮的威力,大长了士气,不禁高声呐喊起来。

  “击沉两艘!”托德罗斯上尉说。

  “好,”亨利答道,“可那些落水的家伙都爬上了双桅船,我担心他们的人数增多,万一靠船,对咱们很不利!”

  炮战持续了一刻钟。双方都一样,发射一阵炮弹后,什么也看不见,一切都隐没在硝烟里。要等到烟雾散尽,才能知道给对方和自己造成了什么样的损失。不幸的是,这次西方塔号损失惨重:很多水手牺牲了,受伤的也不少。一个法国军官,就在船长给他下命令的当儿,被一颗子弹击中了胸膛。

  伤亡人员立刻被抬到甲板下层。中弹的人和被飞起的木头碎片击伤的伤员都需要包扎、动手术。可军医和助手简直没法应付。这还只是大炮轰击造成的伤亡,各船上的火枪还没有开火呢,应该说伤亡是很厉害的了。

  面对如此情形,妇女们在紧闭的舱门里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哈德济娜率先给大家作出了榜样,她们照顾、鼓励和安慰伤员。

  那位一直躲在黑暗当中的老妇人也走出了阴影,看到血并不让她害怕,显然她的一生中已经历了无数的战斗场面。她借底舱的微弱灯光察看伤员的伤势,去帮助做最痛苦的手术。当巡逻舰因发射排炮而震动作响时,她的眼睛没有因为爆炸而流露出丝毫的惊慌和害怕。

  可是,西方塔号已经不可避免地要和海盗刺刀见红了。匪船的包围圈正步步缩小,巡逻舰成了交叉火力点的中心。

  现在,西方塔号是为了保卫那面飘扬的旗帜而战斗了。它的炮火威胁着匪船,又有两艘敌船在火光中沉入了大海。

  匪船靠上来已是无可避免的了。西方塔号唯一的出路是冲出包围圈,可没有一丝风,巡逻舰无可奈何,而匪船靠的是苦力划桨,它们正一步步地逼近。

  挂黑旗的双桅船只在手枪的射程范围了,它集中了所有的火力向西方塔号狂扫,击中了巡逻舰的后部,舰舵被打坏了。

  亨利让人挂起防护网,准备印击敌人。到处是枪林弹雨,各种各样的弹片如下雨般地倾泄到西方塔号上。舰上的人倒下的更多了,而且几乎都是立刻殒命。亨利险些被打中,但他还是镇定地指挥,稳稳地站在司令台上,发布着各种命令,好像这些炮声是迎接他检阅的隆隆礼炮。

  这时,透过弥漫的硝烟,双方已经能看清对方的脸了。人们听到海盗可怕的咒骂声。在挂黑旗的那艘双桅船上,亨利怎么也没看到那个能使群岛颤栗的人——沙克迪夫。

  就在这时,这艘双桅船和另一艘船,在别的船只掩护下,从两舷靠近了巡逻舰。从匪船上扔出的铁锚缠住了索具,三条船帆搅在了一起。大炮已不再吼叫——距离太近了。巡逻舰的水手们,遵照船长的命令,手持斧头、手枪和长矛、利刃等武器,守候在各个舷窗旁。当那两艘船开始靠近时,船长就下了这道命令。

  突然一声叫喊,声音如此之大,甚至在一刹那盖过了激烈的枪炮声。

  “上船去!上船去!”

  这场肉搏战变得异常恐怖。不管用什么炮弹轰,也不管是斧头砍、长矛刺,都不能阻止这群疯狂的杀人强盗冲上巡逻舰船。他们登上桅楼向下放榴弹炮,尽管西方塔号的水手也扔手榴弹回敬他们,但水手们无法守住甲板。亨利布下的防护网虽然比双桅船还要高,但还是被攻破了。眼看着巡逻舰被团团围困。匪徒们几乎完全打穿了防护网,使它整个掉在地上。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只要能登上这艘巡逻舰,不在乎多死几个人。他们人倒像是越打越多。

  巡逻舰的水手现在只剩下不到二百人,他们面对的是六百多匪徒。

  而那两艘双桅船现在变成了运送人员的通道了。源源不断的新的力量,这么大一群人,是无法抵挡的。

  西方塔号已经变成了一条血船。伤者在死亡前的痉挛中,还挣扎着起来开最后一枪,打最后一拳。一切在硝烟中混成一团糟。可是,只要还剩下最后一个人,科孚的旗帜就不会倒下。

  在这场血腥的激战中,克查利斯像头凶猛的狮子一样搏杀。他没有离开过船尾,他用带子把一柄利斧绑在强壮的手腕上,照着海盗的头猛砍,也不知多少次救了亨利的命。

  亨利·达尔巴莱在这场混战中,始终镇定自若,这是一场寡不敌众的战斗。他想了些什么?投降吗?不。一个法国军官决不会向海盗投降。但是,怎么办呢?效法英勇的比松号,在十个月前的一场相似战斗中,为了不落入土耳其人之手而壮烈炸船自沉吗?和靠上巡逻舰的两艘匪船同归于尽吗?可这样一来,西方塔号上的所有人,包括伤员和那些从尼古拉·斯科塔手中夺回来的俘虏们,那些妇女和孩子,都逃不掉啊!……哈德济娜也要牺牲!……如果不炸船,他们又会被沙克迪夫抓去当奴隶卖掉!

  “小心啊,船长!”克查利斯叫一声,跳到他面前。

  再晚一秒钟,亨利就会丧命。幸亏克查利斯一把揪住了那个想袭击他的海盗,把他扔进了海里。有几个海盗三次想接近他,都被克查利斯打倒了。

  现在,整个甲板都被蜂拥上来的海盗占领了。已经没有了枪声,只有短兵相接的肉搏,响起的是一片呐喊声。

  占领了前桅的匪徒,一步步向主甲板逼近,渐渐把水手们赶到了船尾。人数是一比十,怎么抵挡得住?现在,就算亨利·达尔巴莱船长想炸船也无法实施了。冲上来的匪徒堵满了通道,没办法到火药库去。

  反正,海盗是以多战少。达尔巴莱船长他们被逼到船尾,死去战友的尸体堆成了一座小山,把他们和前面隔开。后面的人一推,站在前排的人就把人墙冲开一条口,可随即又被新的尸体堆得更高。他们踏过尸体,趟着血水,冲进了尾楼。

  他们大约有五十多个人,五、六个军官,其中有托德罗斯上尉。他们把船长围在中间,准备战斗到死。

  在这个狭窄的空间,战斗更令人绝望!本来旗帜已经从桅杆上掉下来了,现在又被竖起来,这是荣誉要求最后一个人坚守的最后一个岗位。

  不管这支小队伍有多么勇敢,他们也无法和占满了整条船的五、六百名海盗抗衡,还不断地有新上来的增援匪徒。尾楼的水手每一分钟都在减少,而匪徒的力量还在加强。

  可这尾楼,就像一座碉堡。敌人发起了好几次进攻,为夺下它不知流了多少血。它终于被拿下了!西方塔号的水手们像一阵雪崩似地被压到了船尾栏杆边。他们围住旗帜,用身体挡住它,亨利站在中间,一手握枪,一手拿短刀,拼死进行最后的抵抗。

  不,巡逻舰的船长决不投降!可实在是寡不敌众啊!他想死……可他无法死!好像那些进攻者都得到了密令,要活捉他。就为了执行这道密令,至少有二十多个亡命之徒做了克查利斯的刀下鬼。

  亨利和他身边幸存的几个军官被捉住了。克查利斯和其他水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毫无办法。西方塔号的旗帜也不再飘扬了!

  就在这同时,一片欢呼声、咒骂声和喊叫声在四周响起,迎接他们的头儿:

  “沙克迪夫!……沙克迪夫!……”

  海盗头子终于在巡逻舰上露面了。海盗们急忙给他让出一条路来。他慢慢地朝船尾走来,毫不在乎脚下踩着的是同伙的尸体。他走上血淋淋的尾楼扶梯,朝亨利·达尔巴莱走去。

  西方塔号船长现在看清了,刚才海盗们用沙克迪夫这个名字向他欢呼致意的人。

  他就是尼古拉·斯科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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