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西奥多·德莱塞 > 美国悲剧 | 上页 下页
一五八


  进一步向奥尔登太太探询的结果,仅仅是证实:她从来没见过这个年轻人,甚至也没听说过其他年轻人的名字。她和她丈夫能够补充的,仅仅是说罗伯达最后一次回家的一个月里,身体一直不舒服——在家里精神萎顿,动不动躺下休息。还有,她写过不少信,由她交给邮递员,或是投在下面交岔路口的邮箱里。奥尔登先生也好,奥尔登太太也好,都不知道她这些信是写给谁的。不过,梅森马上想到,备不住邮递员会知道的。还有,在这段时间里,她一直忙着给自己做衣服,至少做了四件。还有,她在家里最后几天里,接到过好几次电话——泰特斯听威尔科克斯说起过,是一个名叫贝克的先生打来的。还有,她动身时,只带了她来时所带的那些行李——她的那只小箱子和她的手提包。那只箱子她在火车站打了行李票。可是泰特斯却说不上,她究竟是把它托运到莱柯格斯,还是托运到别地去。

  梅森认为贝克这个名字非常重要,他突然计上心来:“克利福德·戈尔登!卡尔·格雷厄姆!克莱德·格里菲思!”这些名字的头一个英文字母都是相同的;而且,这些名字念起来都是谐音,也很相近,他不由得迟疑了一会儿。如果说这一个克莱德·格里菲思跟这一刑事案件毫无牵连的话,这真是惊人的相似!他恨不得马上径直去找那个邮递员,好好盘问他。

  不过,泰特斯·奥尔登这个人同样很重要,不仅能以见证人的身份去认明罗伯达的尸体和她寄存在冈洛奇火车站的那只手提箱里的东西,并且还可以去劝说那个邮递员说话不要有任何顾虑。所以,现在梅森便要求泰特斯穿戴齐整跟自己一块走,并保证说让他明天就回来。

  梅森关照奥尔登太太千万别跟任何人说这件事以后,就往邮局找那个邮递员询问去了。那个邮递员果然找到了,经过盘问以后,就面对着泰特斯(这时,他站在地方检察官身边,活象一具镀锌的僵尸)说:罗伯达最近在这儿小住期间,不但交给过他好几封信——至少有十二封,也许多至十五封,而且,所有这些信,都是写给莱柯格斯的某某人,名字叫做——让他想一想——克莱德·格里菲思——准没错,正是这个名字——在那儿留局待领。于是,地方检察官马上跟邮递员一块到当地公证处,就邮递员的口供,办了公证证书。随后,他跟自己办公室通了电话,得知罗伯达的尸体已运到布里奇伯格;于是,他就尽快驱车赶到了布里奇伯格。他一到那儿,就跟泰特斯、伯顿·伯利、海特、厄尔·纽科姆一起,来到了尸体跟前。几乎疯了的泰特斯两眼直盯住他女儿的遗容时,地方检察官心里就断定:第一,她确实就是罗伯达·奥尔登;第二,据他看来,她究竟是不是象在草湖旅馆登记时所表明,就是那种轻率跟人发生关系的淫荡女人呢?不,他断定自己对她并没有这么样的看法。这是一起狡猾、恶毒的诱奸谋杀案。咳,这个恶棍!居然至今还逍遥法外。这件事的政治意义在梅森心目中几乎已被对所有富人的愤怒和憎恨所取代了。

  这次见到死者,是晚上十点钟,在卢兹兄弟殡仪馆大厅里。泰特斯·奥尔登下跪在女儿身边,无比激动地抓起她那双冰冷的小手,捂住他的嘴,两眼饱含强烈抗议地直瞅着她那棕色长发衬托下仿佛涂了蜡的脸蛋儿。对当时的情景很难作出不带感情色彩的或则甚至是合法的论断。所有在场的人,无不潸然泪下。

  泰特斯·奥尔登给这个场面又增添了戏剧性的气氛。正当卢兹兄弟殡仪馆里的人和他们相邻汽车行里的三个朋友,还有布里奇伯格《共和党人报》派往现场的代表埃弗雷特·比克尔、《民主党人报》的编辑兼发行人萨姆·塔克森,站在通往卢兹兄弟殡仪馆汽车间的边门外,从人群头上或是挤在人堆里吃惊地张望时,泰特斯猛地站了起来,疯狂地冲向梅森,大声嚷道:“地方检察官先生,您可要把这凶犯恶棍找出来,让他也得吃苦头才是。要知道我这个纯洁、善良的姑娘吃过多大苦头呀。明摆着她就是给人杀死的——除了这凶手以外,谁也不会带她到那么一个湖上去,并且还砸了她。她确是给砸过了的,这谁都看得出来。”他面对他那死去的姑娘打着手势。“我没有钱去控告这么一个恶棍。不过,我会扛活的。我会把我的庄稼地卖掉。”

  他说话时声音也嘶哑了。他又想回到罗伯达身旁时,差点儿要摔倒。奥维尔·梅森被这位父亲矢志报仇的悲壮心情所激动,便走上前去,大声说道:“走吧,奥尔登先生。现在我们才知道这死者就是您的女儿。我在这里郑重宣告,你们全体先生都是这次验尸的见证人。将来要是证明您那不幸的女儿确实是被人杀害的,那末,奥尔登先生,我,作为本县地方检察官,将忠实负责地向您保证:我决不会吝惜自己的时间、金钱,或是精力,一定要把这个恶棍抓住法办!要是卡塔拉基县法院深孚众望,对此,我是深信无疑,那末,您尽管放心把他交给我们本地法院选定的陪审团就得了。而您也就用不着把您的庄稼地卖掉了。”

  由于他感情深挚(尽管有些过于激动)以及无比震惊的观众也在现场,梅森先生就充分发挥了他那最富有雄辩力的演说才能。

  承包本县验尸所业务的卢兹兄弟殡仪馆掌柜之一——埃特,也被感动得大声嚷了起来:“敢情好,奥维尔。我们最需要象您这样的地方检察官。”埃弗雷特·比克尔也大叫大喊:“好好干吧,梅森先生。到时候,我们大家齐心一致支持您。”还有弗雷德·海特和他的助手,也被梅森那种戏剧性的言词及其绘声绘色,甚至富有英雄气概的动人表现深为感动,好不容易挨挤了过来。海特抓住了他朋友的手,厄尔大声嚷道:“我们也支持您,梅森先生。请放心,我们一定尽力干。还有,别忘了她寄放在冈洛奇火车站的手提箱,此刻已在您办公室了。两个钟头前,是我交给了伯顿。”

  “是的,您说得不错。我差点儿把那忘了。”梅森大声喊道。这时,他已经很镇静,也很实际;刚才那一阵子滔滔雄辩的热情,不知怎的已经消融在一片异乎寻常的赞扬声里了。要知道过去那么多年来他在办案时,还从没有受到过象这样的赞扬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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