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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第31章
  这里完全是法律,
  其中有各种各样精通法律的人


  在法学院里到处散布着黑暗而污秽的房间,在这些房间里,在假期的早晨,在开庭期的时候,都可以看见律师们的办事员们,忙得不可开交,手臂里挟着和口袋里塞着一捆捆的文件。律师的办事员分为几等。有一种是订了学徒契约的办事员,他付给律师一笔酬金,他未来的远景是代理人,他和裁缝铺子有金钱来往,认识高莪街的某家,塔维斯笃克广场的某家;他每逢长期休假就要下乡看他那养着无数马匹的父亲;总之一句话,他是办事员中唯一的贵族。

  另一种是拿薪水的办事员——外勤也好,内勤也好——他把每星期三十先令的薪水大部分花在个人的享乐和装饰上,至少每星期到亚德飞戏院花半价看三次戏,看过戏就在卖苹果酒的地下酒吧里大模大样的放荡,他的模样就像半年前消灭了的时髦的恶劣讽刺画。还有一种是中年的管抄写的书记,他有一个人口众多的家庭,所以经常穿得破破烂烂,习惯于喝得醉醺醺。

  还有公事房的仆役,穿着他们的第一件紧身外套,他们对于那些茶房们抱着相当轻蔑的心理,他们晚上回家的时候合伙吃干腊肠喝黑啤酒:他们不知道什么才叫“生活”。办事员的种类繁多,不胜列举,但是无论怎么多法,在某些规定的工作时间之内总可以亲眼看到他们,在我们上面说过的地方忙的不可开交。

  这些隐僻的角落就是法律业务员们的公开的办事处所;在这里,发出训令,在判决书上签字,受理陈述书,还有其他许多精巧的机器在这里为了国王陛下的臣民们的苦难以及为律师们的安乐和酬劳而不停的运转着。这些大部分是低矮的发霉的房间,里面有无数卷在过去一世纪以来的并且暗暗发潮的羊皮纸,不时发出一股恶心人的味道,白天是和干燥的腐物的气味混合在一道,夜里是和从潮湿的斗篷、霉烂的伞、和最粗劣的牛油蜡烛发散出来的各种气味组合。

  也许在匹克威克先生和他的朋友回到伦敦之后十天或者两个星期其中的一天晚上,大约七点半钟左右,有一个人匆匆走进了这些办公室之一,这人穿着缀着铜钮子的褐色上衣,长头发一丝不乱地盘在他那磨掉了绒的帽子下面,污秽的褐色裤子紧紧地用带子扎在半统靴上,以致他的膝头随时有挣破裤管露出来的危险。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片狭长的羊皮纸,由主管人员在上面盖了一个模糊难辨的黑色的戳子。于是他又拿出四张同样大小的纸,每张上面都印着同那张羊皮纸上一样的文字,文字最后留了写一个人名的空白;把空白填写好,把五个文件都放进了口袋,他就连忙走了。

  这位穿褐色上衣、口袋里放着神秘的文件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我们的老朋友,康希尔的弗利曼胡同的道孙和福格事务所的杰克孙先生。然而他并不回到他的事务所,回到那个来的地方去,却径自走向太阳胡同,一直走进乔治和兀鹰饭店,然后打听有没有一位匹克威克先生住在里面。

  “汤姆,把匹克威克先生的当差叫来,”乔治和兀鹰的酒吧间女服务员说。

  “不用麻烦了,”杰克孙先生说,“我是来办公事的。假如你们告诉我匹克威克先生的房间,我可以自己进去找。”

  “您贵姓,先生?”侍者说。

  “杰克孙,”杰克孙回答。

  侍者上楼去通报;但是杰克孙先生省了他的麻烦,紧跟着他上了楼,侍者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他就一直走进了房间。

  这时匹克威克先生正请了他的三位朋友吃饭;杰克孙先生出现的时候,他们正围炉而坐,正在喝葡萄酒。

  “你好吗,先生?”杰克孙先生说,并对匹克威克先生点点头。

  这位绅士鞠了一躬,显得有点惊讶,因为杰克孙先生的相貌已经不存在他的记忆中了。

  “我是从道孙和福格事务所来的,”杰克孙先生用解释的声调说。

  一听见这话,匹克威克先生跳了起来。“我请你去找我的代理律师,先生;他是格雷院的潘卡先生,”他说。“侍者,带这位绅士出去。”

  “请你原谅,匹克威克先生,”杰克孙说,不慌不忙地把帽子放在地板上,从口袋里拿出羊皮纸来。“但是由办事员或者代理人专诚拜访,在这类情形之下,你知道,匹克威克先生——在一切法律形式上,先生,再也没有比慎重更重要的了?”

  说完这些,杰克孙先生把眼光落在羊皮纸上;然后把两手搁在桌上,带着动人的、有说服力的微笑向大家看了一眼说,“那,来吧;不要让我们对于这样一点小事就都不说话了。你们哪一位叫史拿格拉斯呀?”

  史拿格拉斯先生听见这句话,非常露骨和显而易见地吃了一惊,所以其他的答复是多余的了。

  “啊!我想是您呵,”杰克孙先生说,态度更温柔了。“‘我有点儿小事麻烦您。先生。”

  “我!”史拿格拉斯先生叫着说。

  “不过是一张传票,请你在巴德尔和匹克威克的案子里替原告做个证人,”杰克孙回答说,从那些纸张里取出一份,又从背心口袋里掏出一个先令。“大审期之后就开庭,我们希望是在二月十四日;这是个特别陪审团案件,该有十二个陪审官来共同审理。这是你的,史拿格拉斯先生。”杰克孙说到这里,就把羊皮纸送到史拿格拉斯先生眼前,把传票和先令放在他手里。

  特普曼先生既沉默又惊讶的看着这一切的时候,杰克孙就突兀地转过来对他说:

  “我想假使我说您叫特普曼的话不会错吧?”

  特普曼先生对着匹克威克先生看看;但是从那位绅士的睁得大大的眼睛里没有得到叫他否认的鼓励,就说:

  “是的,我是叫特普曼,先生。”

  “我想?另外那位绅士是文克尔先生了?”杰克孙说。

  文克尔先生吞吞吐吐地作了肯定的回答;于是两位绅士立刻每人都被快手快脚的杰克孙先生送了一片纸和一个先令。

  “哪,”杰克孙说,“恐怕你们要嫌我麻烦了,可是我还要找一个人,假使没有什么不便的话。我这里有塞缪尔·维勒的名字呢,匹克威克先生。”

  “侍者,叫我的当差来,”匹克威克说。侍者很吃惊的去了,然后匹克威克先生招呼杰克孙坐下。

  一阵痛苦的停顿,终于由那位无辜的被告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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