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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七


  由于图茨先生进行这些活动,船长对它们又显示出极大的关切,这使得尼珀姑娘感到自己处于一种责任重大的地位,所以礼拜仪式结束之后她感到大大地轻松;在返回的路途中,她对图茨先生比往常格外亲切,因为这时候图茨先生告诉她和船长,现在他相信他已没有希望,您知道,他感到舒适一些了;确切地说,不是舒适一些了,而是对他的完全不幸心安理得了。

  时间迅速飞逝,结婚前一天的晚上来到了。他们全都聚集在海军军官候补生家里楼上的房间里,不用担心有谁来打扰他们,因为现在已没有房客,整个房子完全听由海军军官候补生管理。他们展望明天来临时神色庄严、安静,但也适度地高兴。弗洛伦斯打算送给船长一件刺绣品作为临别礼物,现正在上面缝上最后几针,沃尔特紧紧挨在她的身旁。船长正在跟图茨先生玩克里拜基牌。图茨先生正在跟尼珀姑娘商量怎样出牌。尼珀姑娘以应有的秘密与谨慎在给他出主意。戴奥吉尼斯在听着什么,不时发出一声粗哑的、半压住的吠叫,事后似乎又有些难为情,仿佛他怀疑他刚才的吠叫是否有理由。

  “沉着气,沉着气!”船长对戴奥吉尼斯说道,“你什么事不对头啦?今晚你似乎心情不平静,我的孩子!”

  戴奥吉尼斯摇摇尾巴,但立刻又竖起耳朵,发出另一声吠叫;在这之后,他又摇摇尾巴,向船长表示歉意。

  “我觉得,戴,”船长沉思地看着牌,用钩子敲着下巴,说道,“你对理查兹大嫂有些怀疑;可是你如果是我认为的那种狗的话,那么你得改变你的看法才好;因为你一看见她的脸孔,你就对她完全信任了。唔,老弟,”他转向图茨先生说道,“如果您准备好了,那就收着曳索让船前进吧!”

  船长说的时候十分镇静、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牌上,但是突然间牌从他的手中掉下,他的嘴和眼睛张得大大的,他的腿离开了地面,笔直地伸在椅子前面;他坐在那里,无限诧异地凝视着门口。船长环视屋子里的人们,发现谁也没有注意到他或他惊奇的原因,就大大地喘了一口气,定定神,在桌子上猛力地敲了一下,洪亮地喊道,“啊嗬,所尔·吉尔斯!”然后跌跌撞撞地倒在那位穿着遭受风吹雨打的粗呢上装的人的怀抱里了,他是由波利陪着走进房间里来的。

  在另一瞬间,沃尔特投到那套遭受风吹雨打的粗呢上装的怀抱里了。在另一瞬间,弗洛伦斯投到那套遭受风吹雨打的粗呢上装的怀抱里了。在另一瞬间,卡特尔船长拥抱了理查兹大嫂和尼珀姑娘,并和图茨先生使劲地握着手,同时在头顶挥着钩子,喊道,“万岁!我的孩子!万岁!”图茨先生完全不明白发生的情形,彬彬有礼地回答道,“当然,吉尔斯船长,您认为合适的一切都万岁!”

  遭受风吹雨打的粗呢上装和同样遭受风吹雨打的便帽与羊毛围巾离开了船长,离开了弗洛伦斯,又转回到沃尔特那里,然后又从遭受风吹雨打的粗呢上装、便帽与羊毛围巾中发出了好像是一位老人在它们下面抽泣的,而那破烂的衣袖则紧紧地拥抱着沃尔特。在这段时间中,屋内一片寂静,船长不时地擦着鼻子。但是当粗呢上装、便帽与羊毛围巾又离开沃尔特的时候,弗洛伦斯又静悄悄地走向它们。她与沃尔特把它们脱掉,在他们面前出现了年老的仪器制造商,戴着旧的威尔士假发,穿着旧的有着很大钮扣的咖啡色上衣,老的准确无误的精密计时表在衣袋里滴嗒滴嗒地响着;他比过去稍稍瘦了一些,面容更加显露出饱经忧患的神色。

  “满脑子都是科学,就像过去一样!”容光焕发的船长说道,“所尔·吉尔斯,所尔·吉尔斯,你在这许许多多的日子里,在哪里待着哪,我的老孩子!”

  “我高兴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内德,”老人说道,“耳朵几乎也聋了,嘴巴几乎也说不出话来了。”

  “这就是他的!”船长说道,一边欢天喜地地环视四周,他这种欢天喜地的心情甚至连他的面容也难以正确地表露出来,“这就是他的,就像过去一样,充满了科学!所尔·吉尔斯,我的朋友,像一位身体健壮的、年老的家长那样,躺在你自己的葡萄藤蔓与无花果树中间休息休息,然后用你原先的、我们熟悉的,跟我们谈谈你的奇遇吧。”船长动人地说道,一边挥了一下钩子,说出一段引语,“我听到懒汉就用这种抱怨说,您喊醒我太早了,我还想再睡睡。把他的敌人打得落花流水,让他们倒下吧!”

  船长露出一副高兴地表达了所有在场的人的感情的神态,坐下来,然后又立刻站起来去介绍图茨先生。图茨先生看到这位新来的人看来愿意姓吉尔斯,感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虽然,”图茨先生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不能有幸在以前认识您,先生,那时候,——那时候——”

  “我们看不见您了,但您却保留在我们的亲切记忆中,”船长低声提示道。

  “完全正确,吉尔斯船长!”图茨先生同意道,“虽然我不能有幸在那以前认识您,——所尔斯先生,”图茨先生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称呼姓名的巧妙主意,“但是我肯定地对您说,我非常高兴现在跟您认识,您知道。我希望,”图茨先生说道,“您的身体就像我们所期望的那样健康。”

  图茨先生说了这些有礼貌的话以后,坐下来,脸孔涨得通红,吃吃地笑着。

  年老的仪器制造商坐在沃尔特与弗洛伦斯之间的角落里,向满脸笑容,高兴地看着他们的波利点点头,这样回答船长:

  “内德·卡特尔,我亲爱的老朋友,虽然我已经从我这位和蔼亲切的朋友那里听到这里所发生的一些变化——她欢迎一位在外飘泊流浪的人回家时,脸容是多么和蔼亲切啊!”老人突然中断了讲话,以他惯常的恍惚的神情搓着手。

  “听他讲!”船长庄严地喊道,“这是个诱惑所有男子的女人,”他转向图茨先生说道,“老弟,翻一翻您的‘亚当与夏娃’就可以找到这句话。”

  “我一定照办,吉尔斯船长,”图茨先生说道。

  “我虽然已从她那里听到这里发生的一些变化,”仪器制造商从衣袋中取出他的旧眼镜,像过去一样戴在额头上,并继续说道,“这些变化这样大,这样意想不到,当我看到我的亲爱的孩子和——”他向弗洛伦斯低垂的眼睛看了一眼,不想把话说得完完整整,“我是多么地激动,我——我今天不能说很多的话了。可是我亲爱的内德·卡特尔,你为什么不给我写信呢?”

  船长脸上表露出的惊奇使图茨先生感到十分害怕,他眼睛紧紧地盯住船长,不能从他脸上离开。

  “写信!”船长重复地说道,“写信,所尔·吉尔斯!”

  “是啊,”老人说道,“把信寄到巴巴多斯,牙买加①或德梅拉拉②,这就是我请求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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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牙买加(Jamaica):在拉丁美洲,在狄更斯写作本书时是英国的殖民地,1962年宣布独立,为英联邦的成员。
  ②德梅拉拉(Demerara):圭亚那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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