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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少校穿礼服准备去吃晚饭的时候,怒气还没有消退。从靴子到发刷,凡是他手边拿得到的各种大小物品,都像阵雨一般纷纷投掷到黑仆人的身上。因为少校自夸对本地人进行了完美无缺的训练,他对严格的纪律稍有违犯,少校就逼迫他去完成教练以外的劳累的杂役。此外,少校还把本地人当作减轻痛苦以及其他身体病痛和精神苦恼的手段;看来本地人并没有白拿他那份菲薄的工资。

  少校抛掉了手边所有的飞弹,使用了许多新的浑名来称呼本地人(这的确使他很有理由对英语词汇的丰富感到吃惊)之后,终于不得不系上领带。当他穿好衣服,觉得自己在这阵运动之后精神爽快、生气勃勃的时候,他就走下楼去跟董贝和他的左右手说笑逗趣。

  董贝没有到房间里来,但是他的那位左右手却已经在那里;像往常那样,他那珍宝般的牙齿立即显示在少校眼前。

  “唔,先生!”少校说道,“自从我荣幸地跟您见面以后,这段时间您是怎么度过的?出去走走没有?”

  “出去逛了仅仅半个小时,”卡克回答道,“我们很忙。”

  “业务上的事吧,是不是?”

  “好多琐碎的事情得处理完,”卡克回答道,“但是您知道——对于像我这样一个在怀疑学校中受过教育,平时又不好交际的人来说,这是很不寻常的,”他突然停止,用一种可爱的坦率的语气说道,“但是对于您,白格斯托克少校,我觉得完全可以推心置腹。”

  “您使我感到光荣,先生,”少校回答道,“您可以把我当成您的知心朋友。”

  “那么,您知不知道,”卡克继续说道,“我发现我的朋友——不,我应当把他称为我们的朋友——”

  “您是指董贝吗,先生?”少校喊道,“您看到我站在这里了吗,卡克先生?您看到乔·白了吗?”

  他很肥胖,肤色很发青,是不会看不到的,卡克先生就告诉他,他很高兴地看到了。

  “那么,先生,您是看到了一位愿意赴汤蹈火去为董贝效劳的人了,”白格斯托克少校回答道。

  卡克先生笑嘻嘻地说,他完全相信这一点。“少校,”他继续说道,“让我回到我没讲完的地方吧,我发现我们的朋友今天对业务不像往常那么专心致志了,您知不知道?”

  “真的吗?”兴高采烈的少校问道。

  “我发现他有些心不在焉,注意力不大集中,”卡克说道。

  “天啊,先生,”少校喊道,“有一个女人在这里面作怪呢。”

  “说真的,我开始相信真有了,”卡克回答道,“最初当您似乎暗示这一点的时候,我还以为您可能在开玩笑呢,因为我知道你们军人——”

  少校发出马一般的咳嗽声,摇晃着脑袋和肩膀,似乎在说,“不错,我们都是些爱开心逗乐的人,这用不着否认。”然后他抓住卡克先生的钮扣孔,凸鼓着眼睛,对着他的耳朵低声说道:她是个非常妩媚的女人,先生;她是个年轻的寡妇,先生;她出身于名门望族,先生;董贝已经深深地爱上她了,先生;对双方来说,这都是美好的匹配,因为她有美丽的姿色,高贵的血统和出众的才能,董贝则有巨大的财富;哪对夫妻能比他们有更多的东西呢?少校这时听到门外董贝先生的脚步声,就匆匆把话收住,说,卡克先生明天早上就可以看见她,他自己就可以作出判断了;由于精神激动并呼哧呼哧喘着气地咬着耳朵说了这些话,少校坐在那里,喉咙咕嘟咕嘟发响。眼睛里涌着泪水,直到晚饭开上为止。

  少校像其他某些高贵动物一样,在进食的时候充分地显示自己。这时候,他坐在餐桌的一端,光辉四射;董贝先生坐在餐桌的另一端,发出较弱的光芒;卡克则坐在餐桌的边旁,根据不同情况,把他的光线时而借给这一边,时而借给那一边,或让它消融在双方的光线之中。

  在上第一、二道菜时,少校通常是神色庄重的,因为本地人遵照他通常的嘱咐,悄悄地在他周围摆放了各种配菜和调味瓶,少校把瓶塞拔出和在盘子里搅拌食品,有一阵子好忙。此外,本地人还在旁边的小桌子上摆放了各种香料、佐料,少校每天用它们来刺激胃口,更不要说本地人还从那些奇形怪状的容器中给少校倒上好些不知名的饮料了。但是这一天,白格斯托克少校甚至在这样忙碌着的时候,还挤出时间来交谈;他的交谈是极为狡猾地用了心计的,为的是让卡克先生心眼开窍和暴露董贝先生的精神状态。

  “董贝,”少校说道,“您什么也不吃,是怎么回事?”

  “谢谢您,”那位先生回答道,“我正吃着呢。我今天的胃口不很好。”

  “唔,董贝,您的胃口怎么了?”少校问道,“它跑到哪里去了?我敢发誓,您没把它掉在我们的朋友那里,因为我可以保证,她们今天吃午饭的时候也是没有胃口的。至少我可以保证,她们当中有一位是这样,至于是哪一位我就不说了。”

  少校这时向卡克使了使眼色,充满了非常狡猾的神气,如果这时他的黑皮肤的仆人不待他嘱咐,理所当然地前来给他拍背,那么他也许已经滚到餐桌下面不见了。

  当晚饭临近结束的时候,换句话说,当本地人站在少校身边,准备倒出第一瓶香槟酒的时候,少校变得更加狡猾了。

  “把这倒满,你这无赖,”少校举起杯子说道,“把卡克先生的也倒满,还有董贝先生的。天主在上,先生们,”少校向他的新朋友眨巴着眼睛说道,这时董贝先生带着知晓底细的神情看着盘子,“让我们把这一杯奉献给一位神,乔感到自豪能认识她,并从远处恭恭敬敬地赞美她。伊迪丝,”少校说,“就是她的名字。天使般的伊迪丝!”

  “为天使般的伊迪丝干杯!”笑嘻嘻的卡克喊道。

  “当然,为伊迪丝干杯!”董贝先生说道。

  侍者们端着新菜进来,少校变得更加狡猾,但也更为庄重。“虽然在我们自己人中间,乔·白格斯托克可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谈论这个问题,先生,”少校把一个指头搁在嘴唇上,半对着卡克说道,“但他认为这个名字太神圣了,不能让这些家伙偷听了去。当他们在场的时候,先生,一个字也别说!”

  从少校这方面来说,这样说是出于尊敬,也是很适当的;董贝先生清楚地感觉到这一点。虽然听到少校那些暗指的话,董贝先生以他那冷冰冰的神情表现出不大好意思,但他显然并不反对这样的开玩笑,相反倒还巴不得这样。也许少校这天上午所推测的话是相当接近真实的:这位伟大的人物太高傲了,他不能在这种问题上正式跟他的总理商量或对他吐露心事,可是却又希望他能了解全部真情。不管情况怎么样,当少校使用他的轻炮时,董贝先生不时向卡克先生看上一眼,似乎很注意这炮火在他身上产生了什么样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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