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狄更斯 > 董贝父子 | 上页 下页
一一三


  但是当船长露出绝望的脸容对着门口时看到了弗洛伦斯和她的侍女出现在眼前,这时候真没有什么言语能够描述他的惊奇的了。刚才由于麦克斯廷杰太太滔滔不绝地讲话,使得其他的声音都难以辨别,所以他原先除了等待酒店的侍者和送牛奶的人外,并没有期待更稀有的来访者,因此,当弗洛伦斯前来,跑到岛屿边界,把手放在他的手里时,船长吓得发呆地站了起来,仿佛他在刹那间把她看成是“漂泊的荷兰人”家庭中的某个年轻的成员一样①。

  可是船长立即恢复冷静之后,首先关心的是把她安置在干燥的土地上;这件事他挥动一下胳膊就完成了。接着,卡特尔船长走进沧海,搂着尼珀姑娘的腰身,把她也移放到岛屿上。然后,卡特尔船长极为尊敬和钦佩地把弗洛伦斯的手举到他的嘴唇上,稍稍往后退了一下(因为岛屿的面积容纳不下三个人),像是个特里顿②新族一样,站在肥皂水中,眉开眼笑地望着她。

  --------
  ①漂泊的荷兰人(FlyingDutchman):据北欧传说,从前有一位荷兰船长发誓一定要冒极大的风险绕过好望角,如此举不成,甘愿永世航行。魔鬼听了,就罚他永久漂泊海上,直到上帝最后审判日(另一说是直到遇到一位真诚爱他的女子才能解脱)。
  ②特里顿(Triton):希腊神话中半人半鱼的海神。


  “您看到我们一定很吃惊了吧!”弗洛伦斯微笑着说道。

  船长感到说不出的高兴,吻了吻他的钩子,作为答复,并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做好准备!做好准备!”仿佛这些话包含着最优美、最巧妙的问候似的。

  “可是,”弗洛伦斯说道,“如果我不前来问问您,您对亲爱的沃尔特——他现在是我的哥哥了——的情况是怎么想的,是不是有什么使人忧虑的事情,在我们得到他的消息之前您是不是将每天前去安慰安慰他的舅舅,如果我不前来问问这些,我是安不下心来的。”

  卡特尔船长听了这些话,好像是一种出于无意的动作,用手拍拍没有戴着上了光的帽子的脑袋,露出为难的神色。

  “您是不是对沃尔特的安全有什么忧虑?”弗洛伦斯问道;船长的眼睛不能离开她的脸(他看到它喜欢得不得了),而她则恳切地注视着他,想要确信他的回答是真诚的。

  “不,我心中的喜悦,”卡特尔船长说,“我不忧虑!沃尔是个经受得起很多险恶气候的孩子。沃尔是个能给这艘横帆双桅船带来大吉大利,使它顺利航行的孩子。沃尔,”船长说道,他赞扬他的年轻的朋友时,眼睛闪闪发光,同时举起钩子,预示着要说出一段美妙的引文,“沃尔是一个您可以称为内在的、精神上的力量的外部的、可见的象征。当您找到这段话的时候,请把它记下来。”

  船长显然认为这段引文充满了深刻的意义,内容十分精彩,但是弗洛伦斯却并不理解它;她温柔地望着他,等待着他再说些什么。

  “我不忧虑,我心中的喜悦,”船长继续说道,“无可否认,在那些纬度的地方,有着最为罕见的险恶气候,狂风暴雨可能把他们驱赶到世界的另一边去了。可是船是艘好船,孩子是个好孩子,谢谢天主,”船长稍稍地鞠了个躬,“要摧毁栎树的心是不容易的,不论它们是在横帆双桅船上还是在胸膛里①。这两样心我们现在都有,这就保证会带来平安无恙的结果,所以我现在还一点也不忧虑。”

  --------
  ①aheartofoak:在英文中有两个含意:(1)栎树的心材,它是十分坚硬的;(2)坚韧不拔的人。

  “现在?”弗洛伦斯重复他的话,问道。

  “一点也不,”船长吻了吻他那只铁手,回答道,“我心中的喜悦,在我开始忧虑之前,沃尔就会从那个岛屿或从一个什么港口给家里写信来,这样就会万事大吉,无牵无挂了。至于老所尔·吉尔斯,”这时船长的神色十分严肃,“当暴风吹刮着,吹乱着,吹刮着的时候,我将站在他的身旁,决不会抛弃他,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为止。——请您翻一下《教义问答》,您可以在那里找到这些话。”船长附带地说道,“有一位海员,头脑十分聪明,通晓各种事情,他在当学徒的时候,头险些被扎破;他姓邦斯贝,如果所尔·吉尔斯听一听一位海员的意见对他是一种安慰的话,那么这个人会到他的客厅里谈谈他的看法,所尔·吉尔斯听了准会目瞪口呆,”卡特尔船长夸张地说道,“就像把头撞在门上一样!”

  “让我们把这位先生请去看看他吧,让我们听听他说些什么,”弗洛伦斯喊道,“您现在肯和我们一起去吗?外面有一辆马车在等着我们。”

  船长又把手拍拍他的没有戴着上了光的帽子的脑袋,露出为难的神色。可是就在这个时刻出现了一个极为惊人的现象。没有任何预先通知,门显然是自动地开了;前面提到的那顶坚硬的上了光的帽子像一只鸟儿一样飞进了屋子,沉重地落在船长的脚边。然后门像开时一样猛烈地关上了,随后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可以解释这个怪事。

  船长捡起帽子,露出兴趣和欢迎的表情把它转了转,然后开始用袖子把它擦亮。船长在这样做的时候,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客人们,低声说道:

  “你们看,我本想在昨天和今天早上戴着它到所尔·吉尔斯那里去的,但是她——她却把它拿走了,藏了起来。就是这么回事。”

  “哎呀!是谁这么干的?”苏珊·尼珀问道。

  “是房东太太,我亲爱的,”船长作了个留神被人听见的手势,用嘶哑的低声回答道,“在擦洗这些地板的问题上,我向她提了一些意见,她就——简单地说——”船长注视着门,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说道,“她就剥夺了我的自由。”

  “啊,我真希望她来跟我打交道!”苏珊说道,她的脸由于兴奋而发红,“我得制止她的横行霸道!”

  “您认为您会这么做吗,我亲爱的?”船长回答道,一边怀疑地摇摇头,但显然很钦佩这位抱负不凡的美人的不顾一切的勇气,“我不知道。这是困难的航行。她是很难对付的,我亲爱的。您要知道,您永远也没法猜到,她要朝那个方向开去。这一分钟她一直往前走,下一分钟她又朝着您转过身来了。而当她是个蛮不讲理的泼妇的时候,”船长前额冒出了汗珠,说道。由于只有吹一下口哨才能有力地结束这句句子,所以他用颤抖的声音吹了一下口哨。然后他又摇摇头,对尼珀姑娘无所畏惧的勇敢精神重新感到钦佩,胆怯地重复问道,“您认为您会那么做吗,我亲爱的?”


梦远书城(guxuo.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