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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第十四章 保罗愈来愈老气,并在假日里回家

  当暑假临近的时候,聚集在布林伯博士学校中的眼睛没有光泽的年轻的先生们没有有失体统地作出任何表示,来表露他们的高兴。任何像“散伙了”这样一些激烈的措辞,对于这个崇尚礼仪的学校来说,都是很不合适的。年轻的先生们每半年启程回家一次;但他们从来不散伙。他们会蔑视这种行动。

  托泽按照他母亲托泽夫人的明确的意愿,佩戴了一条浆过的白色麻纱围巾,并经常被它擦伤、弄痛。他母亲立意要他接受一个教会的职位,并认为他预先做好准备愈早愈好。托泽确实曾经说过,如果两害相权取其轻的话,他想他宁可留在现在的地方,而不回家去。他的这个声明与他论述这个问题的一篇论文中的一段看来可能是矛盾的;他在那段文章中说,“对家的思念与所有的回忆在他心中唤醒了期待与喜悦的最愉快的情感”;他还把自己比作一位罗马将军,由于新近战胜爱西尼①而得意扬扬,或者满载着从迦太基掠夺来的战利品向前行进,还有几个小时的路程就可以到达朱庇特神殿②;可以推测,他在这里为了比喻,是把朱庇特神殿比作托泽夫人的寓所;但是尽管这样,他的那个声明是十分真诚作出的。因为托泽似乎有一位严厉可怕的伯父,他不仅自告奋勇,在假期中考问他一些深奥难解的问题,而且还抓住一些无害的事件与事情,耍弄花招,以达到同样残酷的目的。因此,如果这位伯父要领他到戏院看戏,或者在出于善意的类似借口下,领他去看一个大汉,或一个矮子,或一个邪术家,或不论是什么,托泽知道他必须事先读一读经典著作中在这个问题上提到过的一些话,因此他就处在一种极为忧虑不安的状态中,不知道伯父在什么时候会大发脾气,也不知道他会引用什么权威的话来反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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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爱西尼(Iceni):古不列颠部落,国王普拉苏塔古斯(Prasutagus)是罗马人的傀儡,罗马人企图在他死后吞并爱西尼,因此王后布狄卡(Boudica)率军反抗,罗马人打败了他们,并大杀爱西尼人。结果只剩下一个小部落。
  ②朱庇特神殿(Capitol):朱庇特(Jupiter),也译朱比特,是罗马传说中的主神。


  至于布里格斯,他的父亲决不要弄手腕。他不让他有片刻安宁。在假期中对这位年轻人进行的智力测验是那么繁多与严格,因此这个家庭的朋友们(当时住在伦敦堤水附近),每当走近肯辛顿花园中那个点缀性的水池时,心中很少不模糊地担心会看到布里格斯少爷的帽子漂浮在水面,而他未完成的练习则搁在岸边。因此,布里格斯对于假期完全不是满怀希望的;小保罗卧室中这两位同住者与所有其他年轻的先生们的情况十分相似;他们当中性格最灵活的人也是有教养地抱着听随天意的心情期待着这些假日的来临。

  小保罗的情况却完全不一样。这头一个暑假一结束,他就要跟弗洛伦斯离别,可是暑假还没有开始呢,谁会去想到它的结束呢?保罗肯定不会去想。当快乐的时光愈来愈临近的时候,卧室墙上爬着的狮子和老虎变得十分驯服和爱闹着玩了。铺地板的漆布上的正方形与菱形中那些严厉的、狡猾的脸孔变得温和起来,不是用过去那样恶意的眼睛来窥视他了。那庄严的老时钟在它那遵守礼节的问话中语气变得更为关心人了;永不宁静的大海像先前一样整夜滚滚流动,伴随着它的是那忧郁而又令人愉快的音调,它随着波浪起伏而抑扬变化,仿佛在给他催眠。

  文学士菲德先生似乎认为他也将好好地享受享受假日的乐趣。图茨先生打算从这次暑假开始,他整整一生都将过着假日的生活;因为他每天照例都要告诉保罗,这是他在布林伯博士的学校中的“最后半年”,他将立即开始继承他的财产。

  保罗与图茨先生完全明白,他们虽然在年龄与身份上存在着差别,但是他们是亲密的朋友。随着假期临近,图茨先生在跟保罗待在一起的时候比过去哮喘得更加厉害,眼睛凝视着的次数也更多了;保罗知道,他这样是为了表示他对他们即将分离、不能相互见面而感到悲伤;保罗很感谢他的保护与好感。

  甚至连布林伯博士、布林伯夫人和布林伯小姐以及所有的年轻的先生们也都明白,图茨不知怎么的,已自命为董贝的保护者与监护人了;这个情况甚至连皮普钦太太也都看得清清楚楚,所以这位善良的老太婆对图茨怀着怨恨与妒嫉的心情,在自己家里的圣堂中不断地斥责他是个“无知无识的傻瓜蛋”。然而天真无邪的图茨丝毫没有想到他已引起皮普钦太太的愤怒,就像他丝毫也没有其他确定的想法一样。相反的,他爱把她看作是个具有很多优点、极为出色的女士;由于这个缘故,在她看望保罗的过程中,他总是那么彬彬有礼地向她微笑,那么频繁地问她她好吗,因此终于有一夜她直言不讳地告诉他,不论他会怎么想,她对这不习惯;她不能忍受,也不想忍受这种情况,不论这是出自于他本人或出自于其他狂妄自大的臭小子。图茨先生的礼貌受到这样意想不到的报答,使他大为恐慌,所以他就隐藏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直到她走开为止。从那时起,在布林伯博士的学校里,他再也没有面对着这位刚强的皮普钦太太。

  离假期还有两三个星期的时候,有一天科妮莉亚·布林伯把保罗喊到她房间里,说:“董贝,我将把对您的分析评语寄到您的家里去。”

  “谢谢您,夫人,”保罗回答道。

  “您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吗,董贝?”布林伯小姐通过眼镜严厉地看着他,问道。

  “不知道,夫人,”保罗说道。

  “董贝,董贝,”布林伯小姐说道,“我开始担心,您是个不可救药的孩子了。当您不知道一个语句的意义的时候,您为什么不要求解释呢?”

  “皮普钦太太告诉我,我不许问问题,”保罗回答道。

  “我得请求您不论在什么情况下也不要对我提到皮普钦太太,”布林伯小姐回答道。“我不能允许这样做。我们这里的学习课程跟任何那一类东西有着天渊之别。如果再重复这样的话,那就会迫使我要求您在明天早上吃早饭以前毫无差错地向我回答问题,从Verbumpersonale一直到Simillimacygno。”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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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拉丁文)意即“从‘人称动词’到‘更加像天鹅’。Simillimacygno是犹文纳尔著名诗歌中的最后一句:“Raraavisinterris,nigroquesimillmacygno”
  (地上的鸟很少像黑天鹅)。


  “夫人,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保罗开始说道。

  “如果您同意,董贝,我必须麻烦您别跟我说,您的意思并不是说,”布林伯小姐说道;她在训戒中仍保持着令人敬畏的礼貌。“我决不允许采用这种方式来进行辩论。”

  保罗觉得最安全的办法是什么话也别说,所以他只是看着布林伯小姐的眼镜。布林伯小姐向他严肃地摇摇头以后,转向她面前的一张纸。“‘对保·董贝性格的分析’。如果我的记忆没有错,”布林伯小姐停止阅读,说道,“分析这个词与综合的意义相反,沃克把它定义为‘把一个我们感觉或理解的客体分解为它的原始元素’。您看,它与综合的意义是相反的。·现·在您知道分析是什么了,董贝。”

  董贝似乎没有被照到他才智上的亮光完全夺去了目力,但他向布林伯小姐稍稍鞠了个躬。

  “‘对保·董贝性格的分析’。”布林伯小姐把眼光投到纸上,“我发现董贝的天赋才能是非常好的;他爱好学习的性格也可以给予相同的评价。因此,把八作为我们的标准和最高数字,我认为董贝的这些品质每种可以评定为六又四分之三!”

  布林伯小姐停了一下,看看保罗是怎样接受这个消息的。保罗不知道六又四分之三是指六镑十五先令还是六便士三法新①,还是六英尺三英寸,还是六点三刻,还是六个他还没有学习到的什么东西以及三个另外不知道的东西,所以就搓搓手,直望着布林伯小姐。看来他这样的回答不比他所能作出的其他任何回答坏;科妮莉亚就继续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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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法新(farthing):旧时英国铜币,等于1.4便士。

  “‘粗暴二。自私二。喜欢跟粗野的人交往,就像在一位名叫格拉布的人的情况中所表现的,原先是七,但以后减少了。上流人士的举止四,并逐渐进步’。现在,董贝,我特别希望促请您注意的是这一分析末尾的总的评语。”

  保罗做好准备,极为注意地听这个评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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