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巴尔扎克 > 一桩神秘案件 | 上页 下页


  德·五天鹅小姐同西默兹的两个孪生子是表兄妹,她住在五天鹅公馆,她的全部财产就是租给那个佃农的田地。童年时代,她曾经同这对孪生兄弟在特鲁瓦城和贡德维尔一起过着青梅竹马的生活,如今她只为着她的两个表哥才活着,她唯一的亲哥于勒·德·五天鹅比西默兹兄弟流亡得更早,在美因茨之役死掉了;可是由于一种相当少见的特权,德·五天鹅这个姓氏却不因缺少男性继承人而绝灭,这一点我们在下文将要谈到。米许同五天鹅这个佃农之间的这场事件,在乡间闹得沸沸扬扬,使蒙在米许身上的神秘色彩,更加深了一层。可是这件事还不是使人害怕他的唯一事件。这事过后几个月,马里翁公民同马兰公民一起到贡德维尔来了。有消息说马里翁要把这个大猎场卖给这位在政治上飞黄腾达的人物,第一执政为了奖赏马兰在雾月十八日的功绩,把他送进了行政法院。阿尔西这个小城的政界人士于是猜出了马里翁原来不是西默兹家族的代理人,而是马兰公民的代理人。这位炙手可热的参议员成了阿尔西最大的大人物。他派他的一个政界朋友到特鲁瓦州政府任职,他使贡德维尔一个佃农的儿子叫博维萨热的免服兵役,他给大家都帮过忙。因此这件买卖在当地不会有人反对,这地区在过去和现在都属于马兰的势力范围。这时是帝政时代的黎明期。今天读法国大革命史的人永远不会知道,对于距离法国大革命时代仍然很近的年代发生的事件,在民众思想上竟恍若隔世。这是因为经过激烈的动荡以后,每个人都感到需要和平和宁静,所以对以前发生的最严重的事件也完全遗忘了。新的炽热的利害关系不断催得历史成熟,历史很快就老化,变成了旧史。因此,除了米许以外,谁也不会在这件买卖中追忆马里翁过去是怎样买进这块地的,人人都认为这是非常简单的一桩买卖。马里翁过去用共和国不值钱的纸币六十万法郎买下贡德维尔,现在以一百万埃居的价钱卖出去;可是实际上马兰要付的唯一款项是地产登记税,因为原来的买金就是他付的。马兰在公证人事务所当见习生时的同事格勒万,当然尽力帮助他搞成这宗徇私的买卖,参议员为了报答他,叫人任命他为阿尔西的公证人。这个消息传到五天鹅阁里的时候,米许脸色煞白,登时走了出去。消息是一个叫格鲁阿热的佃农带回来的,他的田庄位于森林和猎场之间,在那条美丽的林荫道左边。米许走出去打探马里翁在哪里,终于在花园的一条小径上单独遇见了他。

  “你想出售贡德维尔吗,先生?”

  “是的,米许,是的。你的新主人是一个很有权势的人,他是参议员,第一执政的朋友,他同所有的部长关系都很密切,他可以荫庇您。”

  “你以前是代他买这块地的吗?”

  “不能这样说,”马里翁回答,“我那时不知道拿我的钱作怎样的投资,为了安全起见,我把钱投资在国有地产里;可是我觉得我保留这块地并不合适,过去拥有这块地的那个人家,我的父亲曾经在他家当过……”

  “当过奴才,管家,”米许激烈地说,“可是你不能出售这块地,我想要它,我能出价钱,我。”

  “你?”

  “是的,我,一点不开玩笑,而且是用响当当的金币付款,八十万法郎……”

  “八十万法郎?你从哪里来这么多钱?”马里翁问。

  “这个与你无关,”米许回答。然后他放软了口气低声加上一句:“我的岳父救过许多人的性命!”

  “你来得太迟了,米许,这桩买卖已经说妥了。”

  “你可以悔约,先生!”管家一边叫喊一边抓住他主人的手,紧紧握着,就象用钳子钳住一般,“我被人憎恨,我想变得有钱有势;我一定要有贡德维尔!你要知道,我把性命看得很贱,你得把地卖给我,否则我就开枪打死你……”

  “可是你总得给我时间让我跟马兰商量商量,他这个人是不好对付的……”

  “我给你二十四小时。我说的话如果泄漏出去一句,我会毫不犹豫地割下你的脑袋,象割一条芜菁一样……”

  马里翁和马兰当晚就离开了公馆。马里翁害怕了,把他同米许会面的情况告诉了参议员,并且劝他注意这个管家。马里翁没法不把这块地还给真正付过地价的马兰,而米许这个人,却好象既不能理解也不能同意这样一个理由。马里翁为马兰帮了这个大忙以后,在政界就开始一帆风顺,连他的兄弟也是如此。一八〇六年,马兰叫人委任马里翁律师为帝国高等法院的首席庭长;等到总税务司的官职设立以后,马兰就把奥布省税务局长的职位给了律师的兄弟。咨议员叫马里翁住在巴黎,而且通知公安部长派人监视米许。可是,也许是为了不致迫使米许走极端,也许是为了更好地监视他,马兰仍然让米许当管家,但要听从阿尔西的公证人格勒万的严格管束。从这时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默和爱思索的米许,就有了会干坏事的名声。参议员的地位在第一执政的统治下同部长一样有权势,马兰在巴黎的作用十分重要,他成为民法典的起草人之一,他在圣日耳曼区买了一所十分漂亮的公馆,娶了一个有钱的供应商西比埃勒的独生女儿做老婆;西比埃勒现在相当被人瞧不起,马兰派他同马里翁的兄弟一起在奥布省的税务局做事。因此马兰只来过贡德维尔一次,他把在那里的收益全部交给格勒万代管。何况,他有什么要怕米许的?他以前是奥布省的代表,米许不过是阿尔西地方雅各宾俱乐部的主席!在社会上的下层阶级中,米许已经有了一个坏名声,现在资产阶级当然也有同样的看法,于是马里翁、格勒万、马兰等人不必多作解释,也不必把自己牵涉进去,就向警察局告发米许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人物。奉警察总监指示不得不对管家严密监视的警察当局,也没有推翻这个看法。当地人人都奇怪米许怎么还能保持他的管家位置;人们都以为这是他令人害怕的结果。这样说明以后,谁还不能理解米许的妻子所流露出来的深深的哀愁呢?

  首先,玛尔特是由她母亲用宗教教育抚养长大的。她们俩都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对制革匠的政见和行为都深感痛苦。

  玛尔特每想到她被迫穿着自由女神的服装在特鲁瓦城内周游就不能不脸红。她的父亲强迫她嫁给名声越来越坏的米许,她太怕他了,不可能判断他是怎样一个人。可是这个女人觉得米许真心爱她;在她的内心深处,她也对这个可怕的男人有一种诚挚的爱;她从来没有看见他做过不公道的事,也不曾有粗暴的言语,起码对她从来没有过;何况,他还尽量满足她所有的愿望。可是米许认为他老婆不愿意看见他,这个可怜的贱民几乎总是呆在外边。玛尔特同米许互相不信任,处在今天我们称为“武装和平”的状态下同居。玛尔特七年来与世隔绝,人们总是对她指指点点,说她是刽子手的女儿,说她是奸贼的妻子,她为此而深感痛苦。林荫道右边平原上有一处田庄,名叫贝拉什,佃户就是博维萨热,对西默兹家有很深感情的一个人,玛尔特曾经不止一次听见贝拉什田庄的人经过五天鹅阁时说:

  “这是犹大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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