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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很好看。”

  “他是不是真的死了?”她又问,“请对我说实话。”

  “不错,他确实死了,我可怜的孩子。”

  “一八一五年,我还是个小不点儿,除了他的帽子,我什么也没看见。再说,那次在格勒诺布尔我差点被压死。”

  “这牛奶咖啡真香;”热奈斯塔说,“喂,阿德里安,你喜欢这地方吗?你会看望这位小姐吗?”

  孩子没作声,好象不敢正视福瑟丝。贝纳西不断地审视这年轻人,仿佛看透了他的内心世界。

  “当然啰,他会来看她的,”医生接口说,“现在我们回去吧,我还要骑马走一趟远道。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和雅柯特会处得很好的。”

  ‘那您也来和我们作伴吧,”热奈斯塔对福瑟丝说。

  “遵命,”姑娘答道,“我有好几样东西要还给雅柯特太太呢。”

  一行人开始向医生的住宅走去。福瑟丝因为和大家结伴而行,感到很快活,带着他们拣小路走,穿行在山间最荒凉的地段。

  “军官先生,”她沉默了一会说,“您还未告诉我有关您个人的事呢。我很想听听您在战场上冒的险。您讲的拿破仑的事我是很喜欢听的,但我听了心里难受……要是您不再推辞……”

  “她说得对,”贝纳西轻声喊道,“这一路上,您该为我们讲一个有趣的遭遇。开始吧,讲个好听的,类似您讲过的在别列津纳河扛桥桩的故事。”

  “好些事我已经想不起来啦,”热奈斯塔说。“有些人什么怪事都会遇上,可我从未成为某则故事的主角。好吧,那我就讲一讲仅有的一件好笑的事。那是在一八〇五年,事情发生在奥斯特利茨。当时我只是远征大军中的一名少尉。在攻下乌尔姆城①之前,我们还有好几仗要打,其中骑兵的打法很奇特。当时,我在缪拉元帅的麾下服役,他的脾气是不打废牌②。我们在战场上刚一交手,就拿下了一方地盘,那里有好几处美丽的庄园。当天晚上,我们团在一座美丽的城堡的花园里安营扎寨。城堡里住着一位年轻漂亮的伯爵夫人;我当然也住在她家里。我在城堡里四处巡视,防止抢劫之类的事发生。我走进客厅的时候,看到一名中士正用枪粗暴地威逼伯爵夫人顺从她自然不愿顺从的事,因为他太丑了。我一刀撩开中士的枪管,枪里的子弹打中了一面镜子;我反手又是一刀,将他砍翻在地。家人们听到女主人的呼喊和枪声,纷纷赶来向我进逼,打算捅死我。夫人用德语向他们喝道:‘住手!这位军官救了我的命!’就这样将他们喝退了。夫人送给我一方手帕,那是一方漂亮的绣花手帕,我至今还保留着。她对我说,我随时可以在她的领地找到安身之处,倘若我心里不愉快,无论是什么性质的事,都可以得到她亲姐妹或忠心朋友般的对待。总之,她这一席话有一股巨大的魔力。这位女子美若天仙,娇小得象一只小母猫。我们一块儿吃了晚饭。第二天,我已经发疯似地爱上了她;可是,第二天我们得开赴根茨堡前线,我只好怀揣手帕离开了她家。战斗打响了;我对自己说:‘让子弹冲我来吧!上帝呀,飞过我头顶的弹雨中,难道没有一颗是给我的?’可我不希望腿上中弹,那样我就回不了城堡了。我并不挑剔,只希望胳膊上有条大伤口,好得到公主的包扎和爱怜。我发疯似地扑向敌人。可是我运气不佳,一仗打完,依然平安无事。再也见不到伯爵夫人啦,我得往前走。故事完了。”

  ①德国西部巴顿-符腾堡洲的城市。

  ②缪拉以勇猛著称。“打废牌”也叫“垫碑”,在扑克游戏中因出不了同样的花色,垫似无用的牌作过度。这里用来比喻速战速决,不拖泥带水。

  一行人来到贝纳西的住宅;主人跨上坐骑,一会儿就没了踪影。热奈斯塔将儿子托付给厨娘,医生返回时,她已经带走阿德里安,将他安置在格拉维埃先生住过的那间房间里了。医生吩咐厨娘,在他自己房里为年轻人支起行军床,他用的是命令口气,根本不容她提出任何异议,雅柯特惊讶极了。吃过晚饭,少校登上格勒诺布尔的归途,由于贝纳西反复向他保证,孩子不久便会恢复健康,所以他颇感欣慰。

  十二月初,也就是将孩子托付给医生八个月以后,热奈斯塔被任命为驻扎普瓦捷的团队的中校。他正打算把即将赴任的消息函告贝纳西,恰巧接到了对方的来信。这位朋友在信中向他宣布,阿德里安已经完全康复。他写道:

  “孩子长得又高又大,身体棒极了。自从您和他分手以来,他向比蒂菲学到了不少本领,已经成为一名好射手,枪法和我们的偷猎者本人一样好;此外,他身体轻捷,健步如飞,还是一个好骑手。在他身上,一切都变了。这个十六岁的孩子,不久前象个十二岁的娃娃,如今已长成二十岁的模样了。他的目光炯炯有神,充满自信。这是个男子汉,您现在该考虑他的前途了。”

  “明天我一定得去看望贝纳西,顺便听听他的意见,我该怎样安置这个小伙计,”热奈斯塔前去参加手下军官们的告别宴会时心中思忖着,因为他没有几天可以留在格勒诺布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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