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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


  在第一座城市,

  情人给她穿新衣

  一身雪白的缎子;

  在第二座城市,

  情人给她穿新衣

  一身金子和银子。

  她美得象朵花

  全团上上下下

  抢着给她搭帐篷架。

  两个舒昂党人越走越远,曲调也渐渐变得模糊了。但是旷野里万籁无声,一片寂静,所以仍旧有几个音符飘进了牵着孩子往家走的巴尔贝特的耳朵。这首歌在法国西部家喻户晓,乡下女人听到它没有不动心的,因而巴尔贝特下意识地唱起了歌谣的头几节。

  来,出发吧,美丽的姑娘,

  让我们一起上战场,

  时间到了,莫迟疑。

  勇敢的上尉,

  请你莫伤悲,

  我女儿不属于你。

  无论到海角还是天涯,

  你都休想得到她,

  除非你玩弄诡计。

  老爹爹抓住姑娘

  脱光她的衣裳

  把她扔到河里。

  上尉更加英雄,

  纵身跳入水中,

  把姑娘救上河堤。

  来,出发吧,美丽的姑娘,

  让我们一起上战场,

  时间到了,莫迟疑。

  在第一座城市,

  等等,等等。

  当巴尔贝特唱到面包贼打这里起唱的反复部分时,她正好跨进院子。她的舌头好象一下子冻住了,身体也僵硬了,张大嘴巴,惊叫一声,却又立刻沉默了。

  “好妈妈,你怎么啦?”孩子问。

  “你自己往前走,”巴尔贝特低声说,她把手从孩子手里抽出来,十分生硬地把孩子推到前面,“你已经没有爹,也没有娘了。”

  那孩子一面哭,一面揉着肩膀。突然,他看见了悬在钉子上的头颅。他一声也不吭,稚嫩的小脸蛋神经质地抽搐,欲哭无声。他睁大眼睛,久久地盯着父亲的头颅,脸上显得痴呆呆的,竟看不出有任何感情;他糊里糊涂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面孔先是木然,后来又流露出一种野蛮的好奇表情。巴尔贝特突然拉过孩子的手,紧紧攥住,扯着孩子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屋。面包贼和土行者把快腿酒鬼按在板凳上时,他掉下来的一只鞋正好落在他脖子下面,这样鞋里就灌满了血。寡妇进屋后第一眼就看见了这只鞋。

  “脱掉木屐,”母亲对儿子说,“把脚放到这只鞋里。好。终生记住你爹的这只鞋吧,”她叫道,声音凄惨悲凉。“每次穿鞋你都要想到被舒昂党灌满了血的这只鞋,要把舒昂党斩尽杀绝。”

  她一边说,一边疯狂地摇晃着脑袋,一绺绺黑发散落下来,披在脖子上,使她的面容显得阴森可怖。

  “我向圣拉布勒起誓,”她接着说,“我一定把你交给蓝军。你要当兵为你爹报仇。杀,杀舒昂党,学我的样子。啊!他们砍了我男人的脑袋,我要把勒·加尔的脑袋交给蓝军。”

  她一个箭步跨上床,从一个暗洞里掏出一个小钱袋。儿子惊得直发怔。她拉起儿子的手,不管三七二十一拽着他就走,弄得他连木屐都没来得及换上。母子二人朝着富热尔市飞快地奔去,谁都没有回头看一眼他们抛弃的茅屋。他们爬上圣絮尔皮斯石崖,巴尔贝特将柴堆拨了拨,让火烧得更旺些,孩子帮着往火上添金雀花枝,青青的花枝上还沾着一层霜,于是烟冒得越发浓了。

  “它烧的时间比你爹的命长,比我的命长,也比勒·加尔的命长。”巴尔贝特指着火堆对儿子说,显出凶悍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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