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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


  “好吧,我们下来走吧,让约瑟夫看着马车,我们很容易找到他。”

  爱弥尔和伯爵夫人向树林深处走去了,来到了一个小天地,这是林中常有的。二十年前,烧炭工人在这里开辟了一块烧炭场,把树木都砍光了,在相当大的一片场地内一切都烧光了。在二十年中,大自然在这里长出了一个花园,好象是给自己造了一个花坛,正如一个艺术家有一天兴起,给自己画了一幅画。这个精致的花篮四周都是秀丽的树木,树顶倒垂着宽条的流苏,给林中女仙休憩的卧榻造成一顶巨大的华盖。当年烧炭工人通过一条小道到一片洼地去取水,现在水池还是满的,池水清澈。这条小道还在,它吸引你沿着一条美不胜收的曲径走下去,突然戛然而止;它让你看见一面陡坡,上面有千百棵树根悬在空中,象一张大壁毯。一片不知名的池塘边上有一块平坦、狭窄的草地;有几棵水生树木,还有一个快活的烧炭工人给自己做的一条长凳。青蛙在自己家里跳上跳下,一只野兔跑过;您就是这只用最美妙的新鲜树枝装饰起来的可爱浴盆的主人。您头上的树枝低垂,千姿百态,或是树干如蟒蛇倒挂,或是榉树挺立如希腊式的立柱。蜗牛和蛞蝓悠然闲步。一尾冬穴鱼向您露出嘴脸;松鼠瞧着您。最后,当爱弥尔和伯爵夫人感到疲劳而坐下来时,一只黄鹂唱起来,百鸟静听,这是一首爱情之歌,听者用全部感官来聆听。

  “多静啊,”伯爵夫人为之动情,轻声说道。

  他们望着水上的绿点,这里是生命形成的场所。蜥蜴看见他们就逃走了,这种行为使它获得了“人类之友”这一名称;“它以此证明它多么了解人类,”爱弥尔说。这穿透人心的诗境浸透了他俩的心。他们互相把青蛙指给对方看,青蛙比较信任人,回到水上来,蹲在荇菜床上,露出它们红宝石般的眼睛。此刻爱弥尔凑近伯爵夫人的耳边说道:

  “您听……”

  “什么?”

  “有种奇怪的声音。”

  “真是书房里的人,从来没有到过乡下;这是啄木鸟在打洞……我敢打赌您一定连这种鸟的行动最奇特的特点都不知道。它每啄一下木头,都要到树后面去看看是不是把树啄穿了,而它要啄穿一棵有您身体两倍粗的一棵橡树要啄几千下,每一下它都看一遍!”

  “可是,亲爱的超博物史女教师,这声音不是动物弄出来的,有一种我说不出所以然的人的智慧在里面。”

  伯爵夫人忽然惊慌起来;她逃进那花篮里,回到来时的小路,想离开这树林。

  “您怎么啦?”

  “我好象看见了一双眼睛……”她说,这时她已回到他们走到烧炭场来的一条小路上。

  这时他们听见一个人突然被卡住脖子的痛苦的呻吟,伯爵夫人加倍地恐惧,飞快地逃走,勃龙代几乎追不上她。她跑啊跑,象一团磷火。她听不见爱弥尔在叫:“您弄错了!……”一个劲儿地跑。勃龙代终于赶上了她的步伐,她带着他跑了好远。最后他们让米旭夫妇挡住了,他们正手挽手地走过来。爱弥尔上气不接下气,伯爵夫人也喘不过气来,两人好一阵说不出话来,然后才解释是怎么回事。米旭同勃龙代一道取笑伯爵夫人,然后守林队长把两个迷路人引回到马车路上。走到那栅栏时,米旭太太叫了一声:

  “普兰斯!”

  “普兰斯,普兰斯!”守林人叫道;他吹起口哨,一再的吹,那猎兔狗毫无踪影。

  爱弥尔提起那奇怪的声音,他们这一场惊慌就是从那声音开始的。

  “我妻子听见了这声音,我还取笑她来着。”

  “有人把普兰斯杀了!”伯爵夫人说,“是一刀子切断了它的喉咙给杀了的;因为我听到的是狗最后咽气的声音……”

  “该死!”米旭说,“这件事必须调查清楚。”

  爱弥尔和守林人把两位夫人留下同约瑟夫和马在一起,又向昔日烧炭人开辟的自然花园走去。他们下到水池边,搜索池边的斜坡,没有发现任何迹象。勃龙代先爬上去;他看到高层的树丛中有一棵那种叶子枯干的树;他指给米旭看,要过去看个究竟。两人径直穿过树林向那树冲去,避开树干,绕过灌木和密得穿不过去的冬青树,终于找到了那棵树。

  “这是一棵很好的榆树,”米旭说,“可是遭了虫子,虫子在齐根处咬了一圈,”他俯身拾起树皮来,“您看,它干的什么事儿……”

  “你们林子里虫子真多,”勃龙代说。

  这时米旭发现几步之外有一片红斑和他的猎兔狗的头。

  他叹了一口气:

  “真是那些混蛋干的,夫人说得对。”

  勃龙代和米旭去看狗的尸体,发现正象伯爵夫人所说,有人把普兰斯的头砍下了,为了不让它叫,先拿一片咸肉引诱它,这片肉还在它的舌头和上颚之间。

  “可怜的东西,它是死在它的坏毛病上的。”

  “完全象一位王公(prince)一样,”勃龙代应声说道。

  “这儿有人不愿意让我撞上,”米旭说,“所以他们就犯下这严重的罪行;但是我没有看见有砍下的树或者树枝。”勃龙代和守林人开始仔细搜索,每走一步都先察看一番再下脚。走了几步之后,勃龙代指出一棵树,下面的草地给踩倒了,而且有两个明显的凹印。

  “这儿有人跪过,是个女的;因为男人双腿除了留下膝盖印之外,不会弄倒这么一大片草,那是裙子的印子……”

  守林人仔细察看了树的根部,发现开始钻洞的工作,但是并没有发现那种粗皮、闪光、鳞状、棕色点子的虫子,这种虫子的尾部和金甲虫相似,也有金甲虫的头、触须、爪子和两个用来切断树根的灵敏的钩子。

  “亲爱的,我现在明白今天早晨我从庄园平台上望见那大片枯死的树是怎么回事了,我就是为了找出这一现象的究竟才到这儿来的。虫子是蠕动的,可是从林子里走出来的都是你们的农民。”

  守林人禁不住咒骂了一声,他向前跑去,勃龙代跟在后面,他跟上伯爵夫人之后,请她把他的妻子带着一起走。然后他骑上约瑟夫的马,让约瑟夫自己走回庄园,他快马加鞭,转眼就不见了。他是去拦截杀他的猎狗的女人,并且要当场抓获那带血的镰刀和切树干的工具。勃龙代坐在伯爵夫人和米旭太太之间,向她们讲述普兰斯的结局和他的最令人难过的发现。

  “天哪!咱们在将军吃早饭之前告诉他吧,”伯爵夫人叫道;“他一怒之下会送命的。”

  “我来先让他有个心理准备吧,”勃龙代说。

  “他们把狗给杀了。”奥林帕说着流下泪来。

  “您这么喜欢这条狗,亲爱的,至于为它哭吗?”伯爵夫人说。

  “我不是在想着普兰斯,我是在想着我丈夫;我怕他会遭不幸。”

  “他们真是把我们这个早晨给破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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