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巴尔扎克 > 步态论 | 上页 下页


  当时,我对妹妹怀有的贞洁单纯的感情没有受到任何其他感情的干扰,我们俩一起含笑承担人生。我瞒着她把五法郎一枚共三四百法郎的钱币放进她收藏针线和一切女红所需小用具的针线盒(一个姑娘家主要就是刺绣,拆洗,缝补和做月牙形花边),她想要拿起始终很轻巧的针线盒时却无法一下子把它拿起来,只得再次作出努力才将它提起。说她多么急切地打开盒子并不累及她的名誉,因为她那样好奇,想看看是什么使盒子变重了。于是我求她替我保存这笔钱。我的行为隐藏着一个秘密,我无需补充说我不得不向她袒露了这个秘密。我完全不由自主地取走了钱而没有通知她;两个钟头后,她又拿盒子时几乎把它举到了头顶,那充满稚气的动作令我们开怀大笑,正是这欢畅的笑声把这个生理上的观察铭刻在我的记忆里。

  把这两件迥然不同,但出自同一个原因的事进行对照,我百思不得其解,如同那位站在门口沉思冥想、穿着紧身衣的哲学家。①我把旅客比作一位举止庄重的姑娘从泉边打来的满满一罐水。她聚精会神地望着一扇窗户,被一位路人撞了一下,洒了一地水。这一含混的比喻大略表示我觉得此人白白消耗掉生命的流体。继而,从这里涌出千百个问题,一个非常古怪的生物,我那已经诞生的步态论,在智力混沌未开的黑暗中向我提出这些问题。我们的天性每日呈现的千百种小现象齐集于我的初步思考的周围,成群地在我的记忆中升起,犹如脚步声起处,一群苍蝇从小径边正在吮吸汁液的果实上嗡嗡飞起。

  ①此处影射恩培多克勒。紧身衣是用来束缚疯子或囚犯的。

  这样,一瞬间,我迅速地,以精神幻觉的出奇威力回忆起:

  我这个可怜的小学生和同学们,我们胆敢把手指关节拉得格格作响,鼓起肌肉,来个鲤鱼翻身,正如所有自修时间过长的人,或画室里的画家,或凝神沉思的诗人,或埋在安乐椅里的女子;那些无比幸福的人走出他们或她们家时喜欢迅速奔跑又戛然而止,正如燃尽的轮转烟火;因动作过分而产生皮肤蒸发,它那样活跃,以致亨利三世在卡特琳娜·德·梅迪契举行的舞会中间进入了玛丽·德·克莱芙换衬衣的小室,因而爱了她一辈子①;某些人出于一种难以解释的活动需要,说不定是为了使出未曾动用的力气而发出狂呼乱叫;突如其来的想砸,想打随便什么东西的欲望,尤其在欢乐的时刻,它使奥得里②在《乡村的埃吉纳尔》中扮演马蹄铁匠一角对显得那样天真可爱,他在哄堂大笑中一边打朋友韦尔奈,一边对他说:“逃走吧,不然我就杀死你。”

  最后,我以前所做的好多观察给了我启迪,使我的智力受到如此有力的钳制,以致我不再想我的包裹和车子,变得象安培先生③一样心不在焉,怀着对我的步态论的清晰而令人生气勃勃的原则的迷恋回到家。我越来越欣赏一门科学,但说不出这是什么科学,我在其中游泳,如同一个在海上的人,他看见大海,却只能把一滴海水抓在手心里。

  ①玛丽·德·克莱芙(1553—1574),一五七二年嫁于孔代亲王,被诗人们誉为“美丽的玛丽”。王太后卡特琳娜·德·梅迪契的第三子,法王亨利三世(1551—1589)狂热地爱上了她。据说她死后,亨利三世把自己关在房内几天不吃不喝,后身着画满骷髅的丧服露面。

  ②雅克-查理·奥得里(1779—1853),法国喜剧演员,在巴黎杂耍剧院以扮演傻瓜笨伯著称。

  ③安德烈-玛丽·安培(1775—1836),法国物理学家,建立了电动力学,即今天的电磁学。他的广博学识和尽人皆知的心不在焉使他成为一个家喻户晓的人物。


梦远书城(guxuo.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