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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不知道她溜到哪里去了,我看不见她了。她准是看见我跟在后面就拐进了另一条胡同,跟一个打红领带的臭戏子在小巷里跑来跑去。谁见了都不由得要对他盯上儿眼,心里嘀咕:这算是哪号人,怎么这么打扮。哟,电报局的小厮不断跟我说话,我收下了电报,还不知自己手里拿的是什么,我签完了字才明白过来。我拆开电报,仍然没太留神里面讲的是什么。不过,反正我料也料得到的。这也是唯一可能发生的亭了,而且还故意拖延着,一直等到我把支票存在存折里才来。

  我弄不明白.无非也就是象纽约那样大的城市怎么能容纳得下那么多专以敲我们乡下人竹杠为生的人。我们每天每日辛苦工作,把自己的钱汇去,结果换来一张小纸片:尊户按收盘价20.62元结算。一个劲地哄骗你,让你在纸面上拿到一点儿赚头,到临了呢,噗嗤一声:尊户按收盘价20.62元结算。这还不算。每月还得交十块钱给一位某公,此公要就是对此道一窍不通,要就是与电报局合穿一条裤子,他唯一的任务就是教你如何把钱尽快赔光。行了,他们的这一套我可领教够了,反正让他们敲竹杠这也是最后一回了。任何一个人,除开听信犹太人的话的傻瓜蚤,谁都知道行情要不断看涨,因为密西西比河三角洲眼看又要发大水了,棉花还得象去年那样给冲得一棵不剩。咱们这儿庄稼一年又一年被水淹掉,但是华盛顿的大人先生们却每天花五万元军费出兵干涉尼加拉瓜或是别的什么国家的内政。密西西比河当然还会发大水,于是棉花就会上涨到三角钱一磅。嗨,我真想给他们一次打击,把我的钱全捞回来。我倒不想让他们倾家荡产,这种事只有小地方的亡命之徒才做得出来,我只是想把那帮该死的犹太人用他们所谓保证可靠的内部情报从我这儿骗去的钱弄回来。以后我就洗手不干,他们即使吻我的脚也休想从我这儿骗去一个子儿了。

  ①指"小娼妇"。

  ②指小昆丁。

  我回到店里。这时快三点半了。时间太晚了,来不及做什么亭儿,可是我已经习惯了。这种学问用不着进哈佛大学去学。乐队已经停止了吹打。所有的观众这会儿都给骗进了场子。他们不必再白白消耗元气了。艾尔说:"他找到你了吧?那个送电报的小孩。刚才他来这儿我你,我还以为你在后院呢。"

  于是的,我说,"我收到了。他们也不能整个下午扣住了不给我。这个镇子太小了。我得回家去一会儿,"我说。"如果你想让自己心里好过些,你可以扣我工资。"

  "你去吧,"他说,"我现在对付得了。希望你收到的不是什么坏消息!"

  "这你可得到电报局去打听了,"我说。"他们有时间告诉你。我可没有时间。"

  "我只不过是随便问问,"他说。"你母亲知道她是可以信赖我的。"

  "她会领情的,"我说。'我尽可能早些回来。"

  "你不用着急,"他说。"我这会儿对付得了。你走好了。"

  我找到了车,开回家去。早上走开一次,中午走开两次,现在又走,都是因为她,害得我不得不满镇追踪,不得不求家里人让我吃一点本来就是我出钱买的饭菜。有时候我想,这一切又有什么意思呢。有了我自己立下的先例,要继续这样做可真要让我发疯呢。我现在正想急急忙忙地回家,好开车走好多路去拉一篮西红柿什么的,然后还得回到镇上来,浑身都是樟脑的气味①,好象刚从樟脑厂出来,这样我肩膀上的那颗脑袋才不至于炸裂。我总是告诉她②,阿司匹林里除了面粉跟水以外别的啥都没有,那种药纯粹是骗骗自以为有病的那些人的。我说您不知道头痛是怎么回事"我说如果依我自己的心意,。您以为我愿意摆弄这辆破车吗。我说没有汽车我也能活下去,我已经习惯于缺这缺那了。可是您要是不怕死,要跟一个半大不小的黑小子一起坐那辆快要散架的旧马车,那好吧!因为正如我所说的,上帝总是垂顾班这一类人的。上帝也知道应该为班做点好事,可是如果您以为我会把一架值一千块钱的娇气的机器交给一个半大不小的或是成年的黑小子,您还是干脆自己给他买一辆得了。因为正如我所说的,您是喜欢坐汽车的,这您自己很明白。

  迪尔西说母亲在屋里。我一直走到门厅里侧耳倾听,可是什么声音也没听见。我上楼去,可是就在我经过她房门口时她叫住了我。

  "我只不过是想知道是谁,"她说。"我一个人在屋子里待了那么久,再小的声音我也听得见。"

  ①杰生有头痛病,经索用樟脑油,故有此语。

  ②指康普生太太。

  "您其实不必老待在家里嘛,"我说。"如果您愿意,您也可以象别的妇女那样,整天串东家串西家的。"这时候她来到门口了。

  "我方才以为设准你是病了呢,"他说,"吃饭老是那么匆匆忙忙的。"

  "下一次就会运气好些了,"我说。"您要什么吗?"

  "出什么事了吗?"他说。

  "哪能出事呢?"我说。"我下午半中腰回来看看。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你见到昆丁了吗?,她说。

  "她在学校里呢,"我说。

  "已经打过三点了,"她说。"至少半个小时以前我就听见钟打响了。他现在也应该回来了。"

  "她应该?"我说。"您什么时候见到过她在天黑前回家的?"

  "她应该回家了。"她说。"我是个姑娘家的时候……"

  "您有人管教,"我说,"她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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