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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我撇下的那位姑娘》(3)


  都宾很和气的回答道:“乔斯,你说的话真像个大丈夫。乔治能够把她托给这么靠得住的人,我也替他高兴。既然这样,我能不能告诉乔治,说你人格担保,在为难的时候决不离开她呢?”

  乔斯先生答道:“当然,当然。”都宾估计得不错,乔斯花钱的确不小气。

  “如果打了败仗,你一定带她平安离开布鲁塞尔吗?”

  那条好汉睡在床上嚷道:“打败仗!胡说!没有这回事。你别吓唬我。”都宾听得乔斯答应照料他妹妹,话说得那么斩截,也就放心释虑,想道:“万一出什么事,她总还有个退步。”

  说不定都宾上尉希望在联队开拔之前再见爱米丽亚一面,自己心上好有个安慰,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那份儿混帐自私的用心却也得到了应该受的处罚。乔斯卧房的房门通到全家合用的起坐间,对门便是爱米丽亚的房间。号角已经吹醒了所有的人,也不必再躲躲藏藏的了。乔治的佣人在起坐间理行装,乔治在两间屋里进进出出,把行军需要的东西都扔给佣人。不多一会儿,都宾渴望的机会来了,他总算又看见了爱米丽亚的脸儿。好可怕的脸!她颜色苍白,神志昏迷,好像一切希望都已经死了。后来这印象老是缠绕着都宾,竟像是他犯下的罪过一样洒脱不掉。他瞧着她那样,心里说不出对她有多少怜惜疼爱。

  她披了一件白色的晨衣,头发散在肩膀上,大眼睛里呆呆的没有光彩。这可怜东西要想帮着拾掇行装,并且要表示她在要紧关头也有些用处,在抽屉里拉出乔治的一根腰带拿在手里,到东到西的跟着他,默默的望着大家归着行李。她走出来靠墙站着,把腰带紧紧的抱在胸口,腰带上那红色的网络很重,挂下来仿佛是一大块血迹。软心肠的上尉看见她,心上先是一惊,转又觉得惶恐,他暗暗想道,“老天爷!她心里这么苦,我做旁人的哪配来管她的闲事?”没法摆布,说不出口的伤心,旁人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来安慰和排解。他站在那里望着她,摘了心肝似的难过,可是一些办法都没有,好像做父母的干瞧着孩子受苦一样。

  后来,乔治拉着爱米的手走到卧房里,自己一个人走出来。在这一刹那间,他和妻子告别过了,走了。

  乔治三脚两步冲下楼去,心里想道:“谢天谢地,这件事总算完了。”他挟着剑,忽忽忙忙的跑到紧急集合处;联队里的士兵都从寄宿的地方赶到那里会齐。他想着一场输赢未卜的大战就在眼前,自己在里面也有一手,激动得脸上发红,脉搏突突的跳。摆在前面的有希望,有快乐,可是什么都没个定准,够多么叫人兴奋!这里面的得失,真是大得不能再大。眼目前的一场赌博比起来,以前的小输赢不算什么。这小伙子从小到大,每逢和人竞赛武艺和胆量,向来把全副精力都使出来。不论在学校里联队里,锦标都是他得的,朋友们谁不给他叫好?学校里举行板球比赛和军营里举行赛跑的时候,他抢过不知多少头名,不论走到哪里,男男女女都称赞他羡慕他。我们最佩服的就是力气大,胆子大,身手矫捷的人。从古到今,诗歌和传奇的题材无非是过人的胆识和膂力。从特洛亚故事①到现代的诗歌,里面的主角都是武将。为什么大家都佩服有勇气的人呢?为什么武功所得到酬报和引起的景仰远超出于别的才能以上呢?说不定因为我们大家都有些贪生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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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指荷马的史诗《伊利亚特》和《奥德赛》。

  鼓舞人心的作战命令一下来,乔治不再沉迷在温柔乡里,跳起身来就走。他在妻子分上向来淡薄得很;虽然这样,他还嫌自己太儿女情长,觉得有些丢脸。他所有的朋友(这些人我们也曾碰见过几次),从领军的胖少佐到那天搴旗的斯德博尔小旗手,都和他一样的激昂振奋。

  他们出发的时候,太阳刚上升。那场面真是庄严——乐队奏着联队里的进行曲走在最前面;然后是领军的少佐,骑着他的肥马比拉密斯;后面跟着穿特别制服的连队,由他们的上尉带领,中间便是军旗,由大小旗手拿着。再后面,乔治领着他的连队来了。他走过的时候抬起头来对爱米丽亚笑了一笑。音乐的声音渐渐的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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