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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步走(4)


  帅克从脏皮夹子里掏出那封皱折不堪的信来读着,同时还与卢卡什那匹已开始小跑步的马儿保持着同样的行进速度。

  你这个下流胚。杀人犯和无赖!克希什班长先生到布拉格来休假,我跟他到“乌科查”酒家去跳了舞,他对我说,你在布杰约维策的“绿蛙”饭店跟一个下流女人跳舞,还说你完全把我甩了。你要知道,我往你那个鬼地方写这封信,是想告诉你:我们的关系吹了。你过去的鲍日娜……。噢,我还忘了告诉你:那个班长很会体贴人,他也会给你点颜色看的。我求他这样做。还有一点不能忘了告诉你:等你回来休假时,你已经不能在活人中找到我了。

  “喏,谁都知道,”帅克一边小跑一边接着说,“等我休假时,她还跟活人在一起。可都是些什么样的活人啊!我又在’乌科查,找到了她。别的团的两个大兵在给她穿衣服,其中一个放肆到这种程度,当众摸到她肚脐下面去了。报告,中尉先生,真好象温塞斯拉瓦。卢日茨卡(温。卢日茨卡(1835—1920),妇女杂志《拉达》的编辑,爱情小说作者。)说的,要把她的青春年华从那儿拽出来哩。或者象一个大约十六岁的小姑娘,有一次在上舞蹈课时大声哭着对一个捏紧她肩膀的中学生说:‘先生,你毁了我的童贞。’自然罗,大家都笑了,可是陪着她的她妈妈把她带到’交谊,餐厅(当时布拉格的一个设有大厅的饭店,青年人在那里学习跳舞和社交礼仪。)的走廊上,踢了这傻姑娘几脚。上尉先生,我倒有这么个看法:农村姑娘比城市里那些去学跳舞的疲惫的娇小姐要诚实。几年前,队伍驻扎在姆尼什克时,我常到‘老克宁,饭店去跳舞,在那儿追一个叫卡尔拉。维尔科洛娃的。可她很不喜欢我。有一个星期天傍晚,我和她走到池塘边,咱俩在那儿的一道堤坝上坐下来。太阳落山时,我问她是不是也喜欢我。报告,上尉先生,那会儿空气非常新鲜,鸟儿在吱吱唱着,她却象魔鬼似地哈哈大笑,回答我说:‘我喜欢你个屁,你这个傻瓜。’我也真是个傻瓜,傻到了家。报告,上尉先生,在这之前我们去过田间,穿过空无一人的高高的庄稼。我们连坐都没坐下来一次,我这傻瓜只是一个劲儿跟这农村姑娘讲解着什么是黑麦,什么是小麦,什么是燕麦。”

  就象是为这燕麦作证似的,只听得前面有些连队士兵在继续唱歌。捷克部队在歌声伴送下到索尔菲林去为奥地利流血:

  到了深更半夜,
  燕麦跳出口袋,
  给我一吻吧!
  每个姑娘都会给。

  另一帮子接着唱道:

  给呀给呀给,
  哪能不肯给?
  对着你两脸颊,
  一边吻它一下。
  给我一吻吧!
  个个姑娘都肯给,
  给呀给呀给,
  哪能不肯给?

  后来,德国人又用德语来唱这支歌。

  这是一首很古老的军歌,大约在拿破仑战争时,大兵就用各种语言唱过。如今又在这吐洛瓦-沃尔斯卡的满是尘土的公路上。在加里西亚平原上快乐地唱着。公路两旁一直到南面的绿色小丘是一片被战马铁蹄和成千上万只沉重的军靴踩坏和践踏的田野。

  “有一回,我们在皮塞克演习时,”帅克环顾四周说,“田地也给弄成了这么个样子。那次有位大公先生,他倒是个蛮公正的人。出于战略上的考虑,他率领他的大本营走过一片庄稼地。他马上让副官就地估算受到损失的庄稼的价值。有个叫皮哈的农民很不欢迎这种访问,拒不接受国库为糟蹋这五哩庄稼赔偿给他的十八个克朗。他还想多要。上尉先生,他去打官司,结果反挨关了一年半。

  “我倒认为,上尉先生,如果有皇室的人来他的地区访问他,应该说是一种荣幸。要是碰上另一个庄稼汉,有点觉悟的,那他恐怕会让他所有的女儿象女傧相一样穿上白衣裙,每人手里拿束鲜花,站在自家的地段上,热情地欢迎这些达官贵人,就象我读到的关于印度的情况那样:农奴们心甘情愿挨老爷家的大象践踏。”

  “你在唠叨些什么呀,帅克?”坐在马背上的卢卡什上尉对他喊道:

  “报告,上尉先生,我在说一头大象,它的背上驮着一个国王,这是我在书上看到的。”

  “帅克,要是你对一切都能作正确的解释……”卢卡什上尉说罢,骑着马到前面去了。到这儿,队伍已经拉散了。坐过火车之后,全副武装的。不习惯的行军使大家都开始肩膀疼痛,人人都在想法轻松一点,把枪枝从这肩换到那肩,大部分已经把枪提在手里,拿它象耙子和叉子似地扔来扔去。有的认为沿着壕沟或者田埂子走,比走尘土飞扬的大路好得多。

  大多数走得脑袋都快耷拉得挨着地了。谁都渴得要命,因为尽管太阳已经落山,可还是象中午那样闷然难受。谁的军用水壶里也没有一滴水了。这是行军的第一天。这个教人不习惯的。越来越难忍的形势使得大家愈加虚弱和疲乏。唱歌也停止了,互相间在猜着到吐洛瓦-沃尔斯卡还有多远。他们以为将在那儿宿营。有的在壕沟边上稍坐片刻,免得过于狼狈,他们把裹腿布解开,从他们的脸部表情乍一看去,似乎裹腿布没缠好,现在来重新缠一缠,以免影响下一步的行军;另一些人在缩短或放长枪带,打开背包,重新调整东西,自我解释着说是为了使重心均匀,免得背带长短不一,两肩负重不等。当卢卡什上尉快要走近他们时,他们便猛地站起来报告说哪儿有点不合适,诸如此类等等。假如在这以前是个士官生或排长一流的在这儿,当他们看到卢卡什上尉的马离他们还老远时,他们是绝不会催士兵走的。

  卢卡什上尉四下看看,相当和蔼地劝他们起身,说离吐洛瓦-沃尔斯卡只有三公里路了,到那儿再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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