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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步走(3)


  到了街上,杜布中尉又迷糊了,因为天气特别闷。他给帅克讲了一大堆风马牛不相及的蠢话,还谈到家里有一张从赫尔戈兰寄来的邮票,又说他中学毕业之后就去玩台球去了,见了班主任也不问好。每句话后头他都加上一句:“希望你正确理解我的话。”

  “我完全明白您的意思,”帅克回答说,“您说话就跟布杰约维策的洋铁匠波奇尔尼一样。当有人问他:‘你今年在马尔夏河洗过澡吗?,他便回答说:‘没洗澡,可今年杏子收了不少。’或者问他:‘你今年吃到新鲜蘑菇了吗?,他便回答说:‘没吃过,可那摩洛哥的新苏丹据说是个很不错的人。’”

  杜布中尉停下步来,自言自语说:“摩洛哥苏丹?这是一个已经过去的大人物,”他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用混浊的眼睛望着帅克嘟囔着说,“我在冬天也没这么出过汗,你同意我的话吗?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中尉先生。有位老先生常上我们那儿的‘杯杯满,酒家去,他是克拉耶省的退休委员会高级文官,他也是这样说的。他奇怪冬天跟夏天的气温怎么相差那么大,还奇怪人们为什么至今没发现这一点。”

  进了中学门后,帅克离开了杜布中尉。中尉东倒西歪地上了楼,走进正在举行军事会议的教员休息室,而且马上报告扎格纳大尉说他已喝得烂醉。整个报告过程中他都耷拉着脑袋。在讨论时,他偶尔抬起头喊道:“你们的意见完全正确,诸位,我可已经醉得不行了。”

  全部计划已经制定。卢卡什上尉的连担任前卫。杜布中尉突然一愣,站起来说道:“诸位,我永远记得我们班的班主任。光荣归于他!光荣归于他!归于他!”

  卢卡什上尉寻思着:最好是让杜布中尉的勤务兵古纳尔特把他扶到旁边的物理实验室去。那儿有个卫兵站岗,以免再有人去偷窃实验室里的矿物标本;这些标本已被人家偷去一半了。对这件事,旅部经常提醒过路的部队注意。

  住在中学的一个匈牙利兵营开始抢劫实验室里的东西,从这时候起就开始订出看守措施。那些匈牙利兵对矿物标本。五光十色的结晶体和黄铁矿石特别感兴趣,把它们塞进了自己的背包。

  军人墓地的一个白十字架牌上还有个名字:“拉斯洛。加尔冈”。那里安息着一位匈牙利士兵,他在盗窃中学标本时错把瓶子里泡有各种爬行动物的变性酒精喝了下去。

  世界大战甚至以蛇酒来杀害人类。

  当大家都散去时,卢卡什上尉把杜布中尉的勤务兵古纳尔特叫来,让他把他的长官抬到那儿去躺着。

  杜布中尉突然象个小孩似地拿起古纳尔特的手,看了好半天的手心,边看边说,从他的手心可以猜出他未来夫人的名字。

  “您叫什么名字?请您从军上衣的胸前口袋里把笔记本和铅笔掏出来。您叫古纳尔特,您在一刻钟之后到我这儿来,我把您太太的名字写出来留在这儿。”

  话音刚落便鼾声大作。不知怎么搞的,后来又醒了过来,开始在他的本子上乱画一气,他把写了字的那张纸扯下来扔在地上,神秘地用手指按在嘴边说着胡话:“还没到时候,等一刻钟之后,最好是找一张有装订孔的纸来。”

  古纳尔特是个笨伯,真的在一刻钟之后来了,当他打开那张纸一看,上面有杜布中尉胡乱写的几个字:“您未来的妻子将叫古纳尔特娃太太。”

  古纳尔特把这张条子拿给帅克看,帅克要他把它保存好,说每个人都应该珍惜出自军官之手的文献,因为过去在现役军里,还没有哪位军官给自己的勤务兵写信称呼“您”的先例。

  按照既定计划所作的开拔准备工作完成之后,旅长,即被汉诺威上校巧妙地从他的驻地撵走的那位上将,让全营集合,照例排成方阵,然后向他们发表演说。他非常喜欢发表演说,而且总是颠三倒四地讲个没完,到了实在没啥可说时,便又想起战地邮政来。

  “士兵们,”他对着方阵大声嚷道:“现在我们向敌人的火线靠近,离火线只差几天路程了。士兵们,到目前为止,你们在行军中一直没有机会把通讯地址告诉你们离别的亲友,让他们知道你们离他们多远,往哪儿给你们写信,让你们从活着的亲人们的信中得到欣慰。”

  他似乎无法从这条思路里拔出来,没完没了地重复着说:“远方的亲人……亲爱的挚友……活着的妻子情人”等等。到最后才终于用一声大喊使自己从这个循环圈里摆脱出来,“为此,我们在前线设有战地邮局。”

  他接着讲的一番话让人听了感到,只要前线建立了军邮,这些穿着灰色军服的人就会立刻以极大的快乐去送死似的;似乎一个士兵即使两条腿都被榴弹炸掉,只要他一想起他的军邮号码是七十二,也许有一封来自远方亲人的信件在等着他,甚至还可能有包裹,里面放着一块熏肉。咸肉和家里烤的点心,他就会心安理得地去送命似的。

  旅长训完话,旅部乐队奏国歌,大家为皇上三呼万岁,这群注定要被送到布格河对岸某个屠宰场去的“人类中的牲口”就分成若干支队,根据既定计划开拔了。

  十一连在五点半出发,朝着吐洛瓦-沃尔斯卡进发。帅克和连指挥部及卫生队走在后面。卢卡什上尉绕过整个纵队转到后面,以便从卫生队那儿打听杜布中尉在哪辆帐篷车里,他有何新的英雄行为;同时,也为了与帅克聊聊天以减少旅途疲劳。帅克耐心地背着他的背包和枪枝,正在向军需上士万尼克讲述几年前在大麦齐希契(摩拉维亚的一个城市。)的演习行军的情景。

  “那一回也跟这次一样,只是我们没这么背着全副武装,因为当时我们还不知道储备罐头是怎么回事儿,我们排一领到罐头就在附近旅店里把它吃光,再把一些砖头塞进背包里。有人来村子里检查,我们就把背包里的砖头掏出来扔掉,那砖头多得后来有人拿来盖了一间小房。”

  不多一会儿帅克又精神抖擞地走在卢卡什上尉的马旁,和他聊起军用邮局来:“说得倒好听,在军队里要是能收到一封家信,它对谁来说都是一种慰藉,可是我在布杰约维策当兵时,仅仅收到一封信,这封信我直到如今还保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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