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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布达佩斯(2)


  先遣营全体官兵集合后,排成方阵,扎格纳大尉用异乎寻常的庄重声调向士兵们宣读旅部转拍给他的电令:

  意大利国王,本为我帝国盟友,然出于其无比之贪婪,竟对各项应尽之兄弟义务,遂行其骇人听闻之背叛。自大战爆发以来,身为盟友,他本当与我英勇战士并肩战斗,无奈此背信弃义之徒,意大利国王竟然两面三刀,虚伪奸诈,与吾敌私相授受,频频密谈,及至五月二十二夜至二十三日间终向我帝国宣战,无耻行径已达极点。我最高统帅深信,我英明光荣皇帝,必将予此类阴险敌人之倒行逆施以沉重打击,使其明白,以无耻奸诈之心发动战争,定将自取灭亡。吾人坚信,得道天助,圣卢西亚。维琴察(这个意大利城市曾于一八四八年起义反对奥地利统治者,卒为奥军当局镇压。)。诺瓦拉(撒丁军与奥军于一八四九年三月二十三日交战于此,以撒丁军败北告终。)。库斯托采(在意大利。)之征服者(指奥地利。)必将再度屹立于意大利平原上。吾人渴望获胜,吾人理应获胜,吾人定必获胜!

  电文宣读完毕,士兵们照例高呼“dreimal hoch”(德语:万岁。),然后登上火车,都感到有些震惊。一百五十克瑞士干酪没能领到,一场对意大利的战争却降临到他们头上。

  帅克跟军需上士万尼克。电话兵霍托翁斯基。巴伦以及伙夫约赖达同坐在一节车厢里;他们展开了一场关于意大利参战的有趣谈话。

  “在布拉格的塔博尔街也出过一件这类的事儿,”帅克打开了话头。“那儿有个叫霍舍依希的商店老板。住在他家斜对面的波什莫尔尼老板也开了个铺子。这两家中间住着个杂货铺老板哈夫拉萨。霍舍依希老板忽然起了这么个念头:跟哈夫拉萨老板联合起来反对波什莫尔尼老板,他们商定把两个铺子合在一起,挂块”霍舍依希—哈夫拉萨公司“的招牌。可是杂货铺老板哈夫拉萨却跑到波什莫尔尼老板那儿去,告诉他说是霍舍依希为他的杂货铺出一千块钱,要跟他合伙开店。哈夫拉萨说,要是他波老板肯出一千八百块钱,他宁可跟波老板合伙去对付霍老板。他们就这么一言为定了。哈老板一段时间里在这位被他出卖了的霍老板面前佯装不知,好象是他最好的朋友,可是谈到联合经营的事儿时,哈老板却回答说:“喂,喂,快了,快了,我就等那些从别墅回来的房客了。”唔,房客一到,联合经营的事果真筹备就绪了,就象他一直向霍老板许诺的那样。霍舍依希有一天早上打开铺门一看,发现他的对手铺门口挂了一块大招牌:“波什莫尔尼—哈夫拉萨联合商店”。

  “在我们那儿,”笨头笨脑的巴伦说,“也有一件这样的事儿。我曾经想在邻村买头奶牛,已经跟人家把生意谈妥,可是沃季茨的一个屠夫硬是当我的面把它夺走了。”

  “瞧,咱们又多了一场战争,”帅克接着说,“眼下我们又添了一个敌人,开了一条新战线,用起弹药来就得省着点儿啦。家里孩子越多,抽打孩子的鞭子也越要得多,这是莫托尔的霍瓦勒兹老大爷说的,他对邻居的孩子也是不分青红皂白,乱打一顿。”

  “我只担心,”巴伦全身哆嗦着,说出自己担心的事儿,“为了对付意大利,恐怕会减少我们的口粮。”

  军需上士万尼克沉思了一下,然后一本正经地说:“完全可能,因为这么一来,我们要打赢这场战争,时间就要得更长了。”

  “唉,如今我们倒很需要再有一个象拉德茨基(拉德茨基(1766—1858),捷克籍的奥地利元帅。)那样的人物,”帅克说。“他对那一带的地形很熟悉,知道意大利人的弱点,该往哪儿进攻,从哪个方向下手。往哪儿打进去,这可不是易事,每个人都会往前打,可是要能从那儿再打出来,才算是真正的军事艺术。一个人要钻进哪个地方去,他应当弄清周围的情况,免得陷入常言所说的龙潭虎穴。从前在我们那儿一所老房子里,在阁楼上逮着了一个小偷。那小子爬进屋里去的时候,倒是留神到了泥瓦匠们正在修理楼梯井顶上的大天窗。他躲过了泥瓦匠,打死了看院子的,顺着脚手架下来溜进这个天窗,可是从那里面再也出不去了。我们的拉德茨基对意大利每一条小道都知道得很清楚,谁也逮不着他。有一本书里写他怎样从圣卢西亚跑了出来。意大利人也跑了。拉德茨基到第二天才发现原来是他自己赢了,因为在军用望远镜里连意大利人的影子也没看到一个。于是又回去占领了一度失守的圣卢西亚。打这儿起他就升了元帅。”

  “意大利是个好得没法说的地方,”伙夫约赖达插了一句。“我到过一趟威尼斯,知道意大利人管谁都叫猪猡。他一发起脾气来,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成了porco maladetto(意大利语:该死的猪猡。)。在他看来连罗马教皇也成了porco;madonna miaè porca(意大利语:圣母是我的猪猡。);papa è porco(意大利语:爸爸是猪猡。)。”

  军需上士万尼克却怀着极大的好感谈到意大利。他在卡拉罗比的小店里出售过极好的柠檬汁,那是用烂柠檬做的。而烂得最厉害和最便宜的柠檬总是从意大利买来的。如今从意大利运柠檬进来的事也告吹了。毫无疑问,跟意大利这一仗,准会带来各种出人意料的不便,因为它会想方设法报复奥地利的。

  “说得倒轻巧,报复!”帅克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有人想报复人家,结果那个被选去当报复工具的人却倒了楣。几年前我住在维诺堡那时节,一层楼上住了个扫院子的,他旁边住了个银行职员。银行职员常到卡拉麦利欧瓦街一家酒店去喝酒。有一次他在那儿跟一个人吵起来了。那位先生在维诺堡开了一家什么小便化验所。他什么别的也不想,什么别的也不谈,只是老拿着一些装尿用的小瓶子一个劲儿塞到人家手里,让人家撒泡尿给他拿去化验。说这种化验关系到一个人甚至全家的幸福。而且也便宜,只要六个克朗。凡是上这家酒店去的人,包括老板。老板娘都把尿送去化验了。唯独这位银行职员执意不肯这么做,尽管那位先生老追着他上厕所里去,等他解了溲从厕所里出来,总是关心地对他说:‘我不知怎么搞的,斯科尔科夫斯基先生,我对你的尿总是不放心。你还是趁早往瓶子里撒吧!他终于说服了银行职员。后者也花了六克朗。那位先生做化验时给他的尿里搁了好多盐,就象对酒店里的其他人一样,连对酒店老板也不例外(酒店老板的生意就是他给毁掉的)。他对每一个化验结果总要说病情很严重,除了水之外什么也不能喝,不能抽烟,不能讨老婆,只能吃点蔬菜。这个银行职员跟其他所有人一样对他讨厌透了,便选定他那院子里的门房来当报复工具,因为他知道那个门房心狠手毒。有一天,他对那个化验尿的人说,门房这一向不舒服,求他明早七点钟到门房那儿去取尿化验。他真的去了,门房还在睡觉,他把他叫醒了,和气地对他说:‘我尊敬的马莱克先生,早安!喏,给您这个小瓶子,请您把尿撒在里面,给我六克朗。’这一下可把门房惹火了,他穿着三角裤衩从床上跳起来,掐住那位先生的脖领,拽着他往柜子上撞,直到把他塞进柜里。后来门房又把他从柜子里拖出来,抓起一根鞭子抽他,穿着那条三角裤衩一直把他追赶到切拉柯夫斯卡街,而那位先生就象一条狗挨踩着尾巴一样地嗷嗷直叫。在哈夫利契科瓦街上,马莱克先生跳上了一辆电车。门房被警察抓住了,他就跟警察打了一架。因为他只穿了一条三角裤衩,什么都露了出来,有碍社会公德,警察便把他扔进柳条筐里,抬到警察所去,可是他还从筐子里象野牛似地拼命嚷着:‘你们这些混蛋,老子叫你们看看怎样验我的尿!结果他因暴力伤人和污辱警察罪被判坐了六个月班房;在宣判时他又出言不逊,伤了判官老爷们。说不定这个可怜虫如今还在班房里蹲着哩,所以我说:你想报复谁,却往往让无辜的人为此受活罪。”

  这时巴伦一个劲儿在琢磨着什么,到末了才心惊胆颤地问道:“请问,上士先生,您真的以为由于跟意大利开仗会减少我们的口粮吗?”

  “这是明摆着的事嘛,”万尼克回答。

  “我的天哪!”巴伦叫了一声,用手撑着脑袋悄悄地坐到一个角落里去了。

  这个车厢里关于意大利宣战问题的一场议论就到此为止了。

  在军官车厢里,大家正在谈论意大利参战后所形成的新的军事格局。可惜著名军事理论家。士官生比勒不在场,要不是三连的杜布中尉在一定程度上代替了他,这场谈话恐怕就非常枯燥无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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