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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克成了装病逃避兵役犯(4)


  她同时抚摸了一下帅克蓄满胡须的脸,接着说:

  “我从报纸上读到了一切,我给您送来了好多吃的。嚼的。抽的。含着的。你是切克兵,很好很好的兵!Johann,Kommen Sie her!”(德调:“约翰,你过来!”)

  这位男仆长着一脸针刺般的络腮胡子,好象巴平斯基大盗(据传说,他是十九世纪在捷克鲁多霍什一带的强盗。)。他提着篮子走近床前,男爵夫人的女伴。一位满脸泪痕。身材瘦长的夫人坐在帅克的床沿上给他整理压在背下的草垫子。她一向认为,这是对患病的英雄应尽的一份心意。

  男爵夫人从篮子里把礼物拿出来:十二只烤仔鸡,用玫瑰色绢纸包着,上面还扎了一根红黄丝带子;两瓶贴有“Gott strafe England”(德语:“愿上帝惩罚英国。”)标签的军用烈性甜酒,瓶子另一面还贴着弗兰西斯·约瑟夫与威廉两人手拉着手。象小孩们准备做“小羊坐小洞”游戏那种架式的商标。

  然后她从篮子里拿出三瓶滋补身体的葡萄酒和两盒烟来。她把礼物一件件从容不迫地摆在帅克床边的空床上。接着又添了一本装潢精致。题书《吾王生活轶事》的书,这是我国官方报纸《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国报》的功勋主编撰写的;他从老弗兰西斯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后来,那床上又添了几包同样贴有“Gott strafe England”标签的巧克力糖,另一面同样是奥地利和德国皇帝两个人的画像,但在巧克力糖包装纸上他们两人已经不是拉着手,而是背靠背地坐着。男爵夫人还拿出一把很漂亮的两行鬃毛的牙刷,上面印有“Viribus unitis”(拉丁语:“依靠共同的力量。”)的题词,使每一个有这种牙刷的人都能想到奥地利。还有一件在前线和战壕里都非常需要的雅致礼物……一套剪指甲的工具,盒子上画着榴霰弹在爆炸,一个戴钢盔的人端着刺刀枪往前冲,下面写着:“Für Gott,Kaiser und Vaterland”(德语:“为上帝 、皇上和祖国而战!”)还有一包饼干,上面没贴画,却有一首诗,另一面印着捷克文的译文:

  奥地利,你是神圣的大厦,
  该升起你的旗帜吧!
  让它迎风招展,
  奥地利永远屹立世上。

  最后一件礼物是一盆洁白的水仙花。

  当所有礼物都摆到床上之后,男爵夫人不禁激动得掉下泪来。有几个饥饿不堪的装病者已经在滴口水了。男爵夫人的女伴扶着坐起的帅克,也淌下了眼泪。病房里显得象在教堂里一样的寂静。突然,帅克双手合十打破寂静说:

  “天父啊,将你的名字奉为至圣,盼你的乐土从天而降……对不起,夫人,不是这么说的,我想说的是:‘上帝,我们在天上的父,把这些礼物赐给我们吧,由于你的慷慨,我们将尽情享用,阿门!”

  他说完这几句话,便从床上抓起一只烧鸡吃将起来,格林施泰因大夫用惊恐的眼光看着他。

  “瞧,多么合这士兵的口味啊!”老男爵夫人兴奋地对格林施泰因大夫耳语道。“他已经痊愈,可以重上战场了。我真高兴,这多么顺他的意啊!”

  接着,她又一张张床地挨个儿分发香烟和夹心巧克力糖,转完一圈后重新回到帅克床边,抚摸着他的头发说:“Behüt euch Gott”(德语:“上帝保佑您。”),随后便带着全体随行人员出去了。

  在格林施泰因送走男爵夫人从楼下回来前,帅克把烧鸡分给了其他病友。他们狼吞虎咽,等到格林施泰因大夫回来时已不见烧鸡,只剩一堆骨头了。这些骨头被啃得如此干净,活象小鸡一出世就落入秃魔的爪中,而被啃光的骨头又似乎被太阳曝晒了好几个月。

  军用甜酒和葡萄酒也没有了,一包包巧克力和饼干也都消失在病号们的胃里;有位老兄甚至把一小瓶指甲油也喝了下去。这瓶东西是和那一套剪指甲的用具放在一起的,同刷子放在一起的牙刷也被咬了一口。

  格林施泰因回来后,重新摆出那副好斗的架势,作了一番长篇演说。访问结束了,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一堆啃得精光的骨头向他证实,这些装病逃避兵役的是一群不可救药的家伙。

  “士兵们,”演说开始了,“你们要是还稍微有点儿头脑的话,就该让这些东西原封不动地摆着,并且会暗自说:‘假如我们把东西都吃掉,主治医生就不会相信我们身患重病了。’可是现在这样,你们就自我证明并不体恤我的好意。我给你们洗胃。灌肠,大力支持你们绝对禁食,你们却把胃塞得鼓鼓的!你们想得肠炎吗?你们打错了算盘!在你们的胃还没来得及消化之前,我要把它洗得一干二净,叫你们至死也忘记不了,将来还会对你们的孩子们讲,你们曾经有一次是怎么吃掉烧鸡和所有别的好东西的,这些东西又是怎么在你们肚里停留不到一刻钟,就趁热被抽出来了。现在一个挨一个跟我来!好让你们别忘了,我并不是一头象你们一样的笨牛,好歹比你们所有的人加起来还聪明一点儿。我还得告诉你们:明天我还要把征兵委员会的人请来。你们赖在这儿也够久的了,根据你们刚才的所作所为,既然你们能在五分钟内把胃弄得这么脏,那就证明你们谁都没有病。现在,齐步走!”

  轮到帅克时,格林施泰因大夫瞅着他,想起今天这次神秘的访问,便问帅克道:“你认识男爵夫人吗?”

  “这是我的后妈呀,”帅克不动声色地回答。“我很小的时候,她把我扔了,如今又把我找到了……”

  格林施泰因大夫只简单地说了句:“回头再给帅克灌次肠。”

  晚上,病房笼罩着一片悲伤。几小时前大家肚子里还装着各式美味,如今只有一杯淡茶和一片面包了。

  窗口旁二十一号床位上的病友说:“喂,伙伴们,你们信不信?我说炸鸡比烧鸡更好吃些。”

  有人嘟哝了一句:

  “治治他这个不自在的!”可是大家在经历了这次很不成功的宴会之后,感到非常虚弱,谁也不肯动弹一下。

  格林斯泰因的话兑现了。上午从声名狼藉的委员会派来了几位军医。

  他们板着脸走过一张张床铺,机械地重复着一句话:“把舌头伸出来!”

  帅克把舌头伸得老长,现出一副滑稽相,眼睛也眯成一条细缝了。

  “报告长官,我的舌头全部伸出来了。”

  帅克和委员们展开了一场有趣的对话。帅克申辩说,他之所以要加上一句,是怕他们疑心他把舌头藏起来了。

  委员们对帅克的看法截然不同。

  半数人断定帅克是ein blder Kerl(德语:白痴。),另一半人却认为他是一个有意拿军事工作开玩笑的坏蛋。

  “我们要是耍不过你,那才见鬼哩!”主任委员对着帅克吼道。

  帅克用无辜儿童般的天真无邪的眼神望着所有的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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