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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兵帅克干预世界大战(3)


  “什么意思?”帅克满意地回答说。“就是这个意思。他要是再胖一点的话,准会在这以前。当他还在科诺皮什捷追赶那些到他地里捡干柴、采蘑菇的老太婆(斐迪南大公对到他的城堡附近捡柴采蘑菇的贫苦农民的贪婪和残酷是出了名的。)时就中风死了。他要是再胖一点的话,就不会死得这样丢人现眼。好歹也是皇帝老子的叔大人呀,他们竟敢把他毙掉!报上都登满啦,真够丢人的!早些年,在我们布杰约维策的集市上,为了一点儿小事,有人就拿刀子把一个叫什么普谢季斯拉夫。卢德维克的牲口贩子给捅死了。他有个儿子叫博胡斯拉夫。这下他儿子该到哪儿去卖猪呢?谁也不买他的,都说:‘这就是那个被刀子捅死的人的儿子,准也是个无赖!到头来,他走投无路,只好从克鲁姆洛瓦桥上跳到伏尔塔瓦河里,寻了短见。这一来,人们又得去打捞他,救他,把他肚子里的水挤出来。大夫给他打了一针什么药水,他还是死在大夫的怀里。”

  “你这个比方未免有点奇离古怪,”布雷特施奈德别有用心地说,“你开头说的是斐迪南,现在怎么又同牲口贩子扯到一起啦?”

  帅克申辩说:“天晓得,我可不想把谁比作谁。掌柜先生了解我。我从来没有把谁比作谁,是不是?我只是替大公那位寡妇担心。她现在咋办?孩子们没有了父亲,科诺皮什捷领地失去了领主。再嫁一个别的什么大公,又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呢?她又和他坐车子经过萨拉热窝;她还得守第二次寡。早些年,在赫卢博卡附近兹利维那个地方,有个护林官,名字很难听,叫平俅儿,后来被偷猎的人打死了,留下一个寡妇和两个孩子。过了一年,这寡妇又嫁了米德洛瓦尔的护林官,叫佩皮克。夏沃洛维茨,又被偷猎的人打死了。寡妇第三次嫁人,还是嫁给个护林官。她说:‘逢三遇吉,要是这次再不交好运,我可真不知该怎么办了。’哪知道,这个护林官又被人打死了。她跟前后几个护林官总共生了六个孩子。这时,她径直找到赫卢博卡地区爵爷的公事房去诉苦,说她跟这些护林官遭尽了罪。他们就把她嫁给拉日茨堡一个叫雅列什的渔夫。您猜怎么着?这个打鱼的又在捕鱼的时候淹死了!他跟她又生了两个孩子。后来她嫁给沃德尼亚尼那儿一个阉猪佬,那位老兄在一天半夜用斧头把她劈死,随后自己去官府投了案。当皮塞克州法院把他吊起来上刑时,他一口把牧师的鼻子咬了下来,说他没有什么可反悔的,还讲了许多对皇上很不干净的话。”

  “你知道他讲了皇上些什么?”布雷特施奈德急切地追问着。

  “这我可不能对您说,谁也没有这份胆量来重述一遍。听说他的话难听得可怕极了,有个法官当场给吓疯了。他们怕他给泄露出去,到现在还把他隔离着哩。这可不是什么酒鬼随便骂骂皇上老爷啊。”

  “那么,酒鬼是怎么辱骂皇上的呢?”布雷特施奈德问道。

  “行行好,先生们,谈点别的吧!”巴里维茨掌柜说,“你们知道,我是不喜欢扯这些淡的。什么淡都扯,往后就有你们倒楣的了。”

  “酒鬼是怎么辱骂皇帝的?”帅克重复一遍后说,“什么样的辱骂都有。您自己可以试一试:先把自己灌醉,然后叫人给您演奏奥地利国歌,接着您就能说出一大堆侮辱皇上的话来。里面只要有一半是真的,就够皇上丢一辈子的丑了。可他这老头子,说真的,还没到这个程度,不过也够他受的。你瞧,他儿子鲁多尔夫(鲁多尔夫(1858—1889),弗兰西斯·约瑟夫一世与伊丽莎白所生的唯一的儿子,暴死于一八八九年一月三十日,死因不明。)正当年富力强的时候就一命呜呼了;老伴儿伊丽莎白也让人用锉刀捅死了;随后他的兄弟杨。奥尔特(杨·奥尔特(1852—?),哈布斯堡皇族旁系的太公,他抛弃了公爵头衔,于一八八九年接受平民姓氏奥尔特,从一八九〇年起就生死未卜。音讯全无了。)失了踪;他的兄弟墨西哥皇帝(马克斯米利杨(1832—1867),哈布斯堡族大公,于一八六四年由法国侵略者扶上墨西哥皇帝的宝座,一八六七年六月十九日被墨西哥共和军所俘并处决在凯莱达洛城堡。)被处死在一个碉堡墙跟前,如今又把他的长辈叔大人给干掉了,真是祸不单行。得有一副铁石心肠才受得住。我想要是碰上这么个酒鬼,一时酒疯大发,冲着他一五一十数落起来,他可怎么受得了啊!要是今天打起仗来,我一定心甘情愿去为皇上效忠,就是粉身碎骨我也不在乎。”

  帅克足足喝了一大口,接着说:“您以为皇上会容忍这种事?那您对他就太不知底细了。同土耳其这一仗非打不可。哼!你们竟敢把我的叔大人打死?!好吧,那就请尝尝我的厉害吧!仗是非打不可的,塞尔维亚和俄国会帮我们的忙。有一场好戏看哩。”

  帅克在预言未来时,神态着实很感人。他那纯朴天真的笑脸,犹如一轮明月,容光焕发。在他看来,什么都了如指掌。

  “也可能,”他继续描绘着奥地利的未来,“在我们向土耳其宣战时,德国人会来进攻我们,因为他们和土耳其是一伙的,他们都是些头号大混蛋。我们也可以眼法国联合起来,他们从一八七一年就跟德国人结了仇。这一下,可就热闹了。仗是要打的,更多的我就不说了。”

  布雷特施奈德站起来郑重其事地说:“更多的你也不用说了。跟我到过道去一趟,我有话跟你说。”

  帅克跟随密探来到过道。刚才还是他的邻座酒客的人如今向他出示双头鹰证章(奥地利秘密警察的证章 ),宣布他被逮捕,并要立即把他带到警察局去,这不禁使他小小地吃了一惊。帅克竭力解释说,准是有什么事引起了这位先生的误会,因为他全然无罪,连一句可能得罪别人的话也没有说过。

  可是布雷特施奈德却对他说,他犯了好几桩罪行,其中包括叛国罪。

  然后,两人回到小酒店。帅克对巴里维茨说:

  “我喝了五杯啤酒,吃了一个角形小面包加一根煮香肠。请您再给我来一盅李子酒。我就该走啦,因为我已被捕。”

  布雷特施奈德向巴里维茨也出示了双头鹰证章,打量了巴里维茨一阵之后问道:

  “您结婚了吗?”

  “结婚了。”

  “您不在店里时,您太太能替您照顾这生意吗?”

  “能。”

  “那好,掌柜先生,”布雷特施奈德高兴地说,“您把您太太叫到这里来,把买卖交给她,我们晚上来把您带走。”

  “甭担心,”帅克安慰他说,“我也只是为了一桩叛国罪被抓到那儿去的。”

  “可我是为了什么呀?”巴里维茨愤愤不平说,“我可是十分谨小慎微的啊!”

  布雷特施奈德微笑了一下,洋洋得意地说,“就为你说苍蝇在皇帝画像上拉满了屎!我要你把这些该死的想法统统从脑子里挖出来。”

  于是帅克便带着他那和善而微笑的面容,跟着密探离开了“杯杯满”酒家。当他们走到大街上时,他问了一句:

  “我用不用在人行道上趴着走?”

  “为什么?”

  “我想,我既然被捕了,就没有资格在路上直着身子走啦。”

  当他们跨进警察局大门时,帅克说:

  “不知不觉还满舒服就来到了这里。您经常光顾‘杯杯满’酒家吗?”

  就在帅克被带到传讯室的时刻,巴里维茨正在“杯杯满”酒家向他那愁眉苦脸的老婆交待营业情况,并用他特有的方式安慰她说:

  “别哭,别嚎啦!他们能为那张苍蝇拉了屎的皇帝像把我怎么样?!”

  好兵帅克就这样以他可爱而动人的方式干预了世界大战。他对未来何以能具备如此高瞻远瞩的卓识,将会引起历史学家们的兴趣。倘若后来的事态发展与他在“杯杯满”酒家发表的高见不尽相符的话,那么,我们应当指出,帅克没有受过必要的外交教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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