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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第十九章

  还是那样,莉莉想。在某个特定的时候总是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拉姆齐夫人根据自己的原因决定非得马上去做的事。比如就像现在,大家都站在那儿讲笑话,不知是该去吸烟室、客厅还是到阁楼上去。这时只见拉姆齐夫人在这一片乱哄哄中挽着明塔的胳膊站在那里,想着,“是的,现在该办那件事情了,”于是立刻带着神秘的神情走开,独自办什么事去了。

  她一离开就开始了溃散的过程;大家犹豫了一阵,便分散而去,班克斯先生拉着查尔斯·坦斯利的胳膊到平台上,去继续他们晚餐时开始的关于政治的讨论,这样就改变了当晚整个的平衡,使重心倒向不同的方向,莉莉看着他们走开、听到关于工党政策的片言只语时想道,好像他们登上了轮船的驾驶台,在判断自己的方位;谈话从诗歌转向政治,给她造成的感受就是如此;就这样,班克斯先生和查尔斯·坦斯利走了开去,而别的人则站在那里看着拉姆齐夫人在灯光下独自走上楼去。莉莉奇怪,她走得这么急,是要去哪儿?

  她其实并没有跑也没有急匆匆的样子;实际上她走得很慢。在这么多的无休止的谈论以后,她很想静静地站上一会儿,把那件特殊的事情分辨开来;那件重要的事;把它分离出来;和别的分开;清除上面的一切感情因素和细枝末节,然后举在眼前,把它带上审判席,在那儿,她为裁定此类事情而设立的法庭的法官们在秘密审议,是好,是坏,是对,是错?我们在走向何处?等等。

  就这样她在这一事件带来的震惊中恢复了常态。她相当无意识地、不近情理地利用窗外的榆树枝来帮助自己稳定立场。她的世界正在起着变化:树枝静止不动。那件事给了她一种动感。一切必须有序地进行。她想,她必须把事情一件件安排好,她莫名其妙地对榆树的静止的威严赞许起来,现在又欣赏榆树枝被风向上托起时的壮丽情景(就像托起在风浪之上的船头)。因为风很大(她在那儿站民片刻,向窗外看着)。风很大,摇曳的树叶间不时露出颗颗星星,而星星本身似乎也在摇动投射出光芒,拼命要在树叶的缝隙间闪现。“是的,那么这件事已经成了,完成了;并且和所有已经完成的事情一样,变得庄严起来。”现在没有了人们的谈沦和感情的因素,她想到它时觉得它似乎一直都是如此,只不过现在才表现了出来,而表现了出来就使一切变得稳定。

  她继续想道,无论他们活多久,他们会回到这个夜晚;这轮明月;这晚风;这所房子上来:也回到她身边来。想到无论他们活多久,都会把她深深地织进他们的心田,这使她感到很得意,而这正是她最容易被人们的奉承打动的方面。她一面上楼一面充满深情地说,这个,这个,这个,笑着,笑楼梯平台处的那张沙发(她母亲的)、那把摇椅(她父亲的)、和那张赫不里底群岛的地图。这一切都将在保罗和明塔——“雷勒夫妇”(她试着说了几遍这个新的名字)的生活中被记起;她把手放在育儿室的门上,感受到由感情而生的与别人之间的情感上的一致,仿佛分隔开他们的墙已变得如此之薄,实际上(这是一种宽慰和幸福的感觉)一切都在同一条溪流之中,椅子、桌子、地图,是她的,是他们的,是谁的都没关系,在她去世以后,保罗和明塔将把一切继续下去。

  她稳稳地转动门把手,以免发出吱嘎声,然后走进了房间,嘴唇微微吸起,好像在提醒自己不要大声说话。但她一走进门便很恼火地发现她根本用不着这么小心。孩子们都没有睡着呢。这真让人生气。米尔德里得应该更仔细些才对。詹姆斯在那儿大睁着眼睛,卡姆则直挺挺地坐着,米尔德里得光着脚站在地上。已经快十一点了,可他们还都在聊天。这是怎么回事?又是那个讨厌的头骨。她告诉过米尔德里得把它拿走,可是,当然,米尔德里得是不会记住的,现在结果是卡姆醒着,詹姆斯醒着,争吵不休,而他们本该几个小时前就睡着了的。究竟是什么鬼迷了爱德华的心窍,给他们寄了这么个讨厌的头骨来?她也真傻,居然让他们把它钉在了墙上。米尔德里得说,钉得特别结实,那东西在房间里卡姆睡不着觉,而她一碰它詹姆斯就尖叫。

  拉姆齐夫人在卡姆的床沿上坐下,说,好啦,卡姆得睡觉啦(卡姆说它有大犄角呢——)睡着了做个好梦,梦见漂亮的宫殿。她看见犄角了,卡姆说,屋子里到处都是犄角。这是真的。无论他们把灯放在哪儿(没有灯詹姆斯睡不着觉),总有头骨的影子。

  “可是你想想,卡姆,这只不过是头老猪而已,”拉姆齐夫人说,“一头可爱的黑猪,像农场上的猪一样。”但是卡姆认为它很可怕,从满屋子向她伸展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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