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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慧紫云除夕通情话 勇松筠元夜闹花灯(1)


  话说松府到了除夕,满堂灯彩,重门大开,照耀如同白昼。宝珠绣衣玉带,领着两个小兄弟,拜家神,祭宗祖,替母亲、姐姐叩喜。就有许多账房门客,以及执事人等,内外家丁,都进来叩贺。上下皆有酒席。真是屏开翡翠,褥设芙蓉,说不尽风光富贵。一夜泥筒花炮,放不绝声。

  宝林等姊妹兄弟,陪着夫人,在堂欢喜饮晏,比往年格外有兴。夫人起身散步,宝珠进房,同紫云谈谈。此时房里帏幔被垫等物,总换了一套新鲜的五彩,映着灯光烛影,耀眼争辉。桌上点一对金莲宝烛,架上一个大铜火盆,火光焰焰。烧些松花柏子,香气氤氲,烟云缭绕。紫云等打扮得花枝一般,笑吟吟的,在火盆上泡了一盏百子汤,送到宝珠口边,说道:“百子汤吃下去,多生几个儿子。”

  宝珠笑了一笑道:“就同你生,人都知你是姨奶奶!”紫云笑道:“也快生儿子了。两位少爷,也经发达,明年除夜,不知你还在这屋子里么。”宝珠道:“我同你总不会离开的。”紫云道:“今年太太见两位少爷中了,比往年更觉喜欢,待他两个也就好了许多。”宝珠道:“姐姐同我讲,要替筠儿订门亲,教我留心。我想把银丫头说来给他做媳妇,你道可好?”紫云道:“好极了!你也清楚多少。”宝珠道:“怎么不是?免得这个厌物同我胡闹。”紫云道:“人也精明,可以接得大小姐的手。”宝珠道:“还有一说,筠儿不是个安分的,要给他娶个狠老婆才好呢!”谈谈笑笑。

  宝珠出来陪着夫人,坐了一会,烧了两口烟,又到宝林房里闲谈。宝林道:“彩云,你将百子糕取来,我们瞧瞧,好不好?”彩云答应,就在碧纱厨里取出两盘糕,还有十二碟精致果品,在外间炕上摆好,泡了两碗好茶。宝林拉了妹子,到炕上对面盘腿坐下。宝林笑道:“你尝尝,如何?这是我自制的。”宝珠吃了一块,香美异常,笑道:“是怎样做的?”

  宝林道:“有几瓶花露,留着没有人吃,我怕白糟蹋了,就取出来蒸糕,是我配成的东西。是那几种呢?就是梅花露、玫瑰露、蔷微露、桂花露,还加些薄荷露,配上茯苓粉、莲子粉、燕窝粉、首乌粉、琼糜粉、香稻粉各样凑成。再用白蜜冰糖蒸出来,倒还罢了。”宝珠笑道:“姐姐好想头!我有许多花露,只留了几瓶搽脸,其余倒都洒了,就想不出这法来吃他。”宝林道:“你喜欢,我着彩云都送来给你。”谈笑一会,对坐品茶。彩云等许多丫头,个个高兴,拉出紫云、金子来耍钱。

  不一刻,天已四更,宝珠回房,换了朝衣朝冠,到前厅敬天地,又在母亲、姐姐面前,领着两个兄弟行礼。宝珠出来,上车入朝,到了紫禁城换马。原来去年刘相府放了许多谣言,说宝珠是个女郎,夸赞他金莲怎样瘦小,弄得内外皆知。皇上是个风流天子,也就惜玉怜香,虽不能辨其真假,倒赐他紫禁城骑马,原来是个暗暗体贴的意思,就是奏对之时,每每有些诙谐的言语,喜动天颜,宠爱无比。

  宝珠随班贺朝,回来更衣,就到各处拜年,亲戚朋友,年谊故旧,以及王公大臣,九卿六部,整整三四天才拜完。接着请年酒,会同年,会馆团拜,天天戏酒,忙个不清。夫人在家,也请了两天女客。许府一定请夫人、宝林,顽了一日。银屏来拜年,留住三、五天才去。

  瞬眼已是灯节,年例大放花灯,与民同乐。皇上在五凤楼前赐宴,宝珠早去伺候。松筠弟兄陪着夫人、宝林,饮了一回家宴。门上来回:许二少爷在门口请二位少爷出去逛灯。松蕃年轻怕生,又生得诚笃,不大高兴。松筠是最喜热闹的,即禀过母亲、姐姐,就要出去。宝林道:“站着!”松筠连连答应。宝珠道:“早些回来,不可又在外边生事。闯出祸来,你的性命就是我的!”松筠连忙答应“不敢”,书童已套车伺候。

  松筠出来,见许又庵、李莲波两个,坐在车里,探出身子,笑面相迎。松筠笑道:“你们才出来么?”又庵道:“我们逛了两条街,知道姑苏会馆有灯迷,意思去瞧瞧,特来约你同去。令弟为何不出来?”松筠道:“他不高兴。”莲波道:“不必闲讲了,请乘舆罢。”松筠道:“你看灯月交辉,这样好景,坐在车里有甚意味?依我的愚见,大家踱踱,还可有些奇遇。把车跟在后面,走乏了,原可坐车。”二人道:“好!”

  遂一同下车,步上大街。家家户户,都有灯彩,香烟飘渺,火气辉煌,望去好似一条火龙,还妆些龙灯花鼓,在街上走来走去,真是笙箫聒耳,士女如云,三人目不暇给。逛了一条街,人多拥挤,三人就有些参前落后。又来了几辆车,却好将松筠拦在车沿外边。

  路挤塞了,车开不动,松筠细看车中坐个女子,约有十七、八岁,颇有几分姿色,一身艳服,指头咬在嘴里,对着松筠微笑。松筠怎肯辜其来意?也就做出些风流来勾他,四目相注,一对情魂儿联袂出来。又庵在后边,看得清楚,见他灯上填着官衔,一面却不着见,一面是大学士三字,笑问道:“友梅,这美人好不好?”松筠回头一笑。又庵道:“这光景,他倒爱你呢!”松筠道:“安知他心中不是爱你?”又庵笑道:“不象。”莲波挤得远远的,插口道:“友梅原说出来踱踱,就有奇遇,不料果然遂心了。但我们同他一搭儿,有许多算不来处。”三人大笑。

  你道车中女子是谁?就是刘相的小老婆子,微服私自出来看灯,有多少豪奴拥护。听得三人说笑,那里容得?开口就骂道:“什么没王法的王八羔子,敢调戏相府小夫人?把他送到兵马司里去!”又一个喊道:“快拿住他,不要放走了!”松筠起初听见,倒吃了一惊,又听说要拿他,那里容得?暗想:不如先发制人!手一抬,把个跨沿的仆妇,打在车辙里去了。豪奴看见,发声喊道:“还了得!”一齐围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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