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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冒嫌疑移下榻知恩报恩(3)


  正说不了,几个仆妇、丫鬟,或是茶,或是汤,或是粥,都一齐送到书房,与公子吃。铁公子因是水泻,不敢吃茶,人参汤又恐太补,只将龙眼汤呷了数口。众丫鬟苦劝,又吃了半瓯。吃完因说道:“烦你们拜上小姐,说我铁中玉虎口残生,多蒙垂救,高谊已足千古。若饮食起居,再劳如此殷勤,更使我坐卧不安矣,快请尊便。”

  一个丫鬟叫做冷秀,是冰心小姐贴身服侍的,因回答道:“家小姐说,铁相公的尊恙,皆是为救家小姐惹出来的,铁相公一刻不安,家小姐心上一刻放不下。这两日打听得铁相公病势加添,恐遭陷害,日夜彷徨,寝食俱废。今幸接得铁相公到此,料无意外之变。许多忧疑俱已释然,这些茶汤供给小事,何足力劳。铁相公但请宽心静养,其余不必介意。”

  铁公子道:“我病,小姐不安,若是小姐太劳,我又何能甘寝?还请两便为妙。”

  冷秀道:“既是铁相公吩咐,家小姐自当从命。且候铁公子安寝了,小姐便进去。”

  铁公子道:“我就睡。”

  因叫小丹替他脱去衣服,放下帐子,侧身而卧。只见锦裀绣褥,软绵舒适,不啻温柔乡里,神情殊爽。正是:

  恩有为恩情有情,自然感激出真诚。
  惹存一点为云念,便犯千秋多露行。

  众仆妇、丫鬟看见铁公子睡下,方同出房来,将铁公子言语说与冰心小姐知道。冰心小姐听了道:“铁相公既说话如此清楚,料这病也无甚大害。”

  又吩咐家人,明早去请有名的医生来看视。又吩咐两个仆妇,在厅旁打铺睡了伺候,恐怕一时要茶要水,吩咐停当,方退入阁中去安息。正是:

  白骨已成魂结草,黄花衔得雀酬恩。
  从来义侠奇男女,静夜良心敢不扪?

  冰心小姐虽然进内安寝,然一心牵挂。到次日天才微明,就起来吩咐家人,催请医生,又吩咐仆妇伺候茶汤,又吩咐小丹,教他莫要说小姐在外照管。不多时,铁公子醒了,欲要起来,身子还软,穿了衣服,就在床上盥栉了,略吃些粥,半眠半坐。又不多时,家人请了个医生来看。医生看过道:“脉息平和,原非内病。因饮食吃的不节,伤了脾胃两家,以致泄泻。如今也不必多服药饵,只须静养数日,自然平复。第一要戒动气,第二要戒烦劳,第三要戒言语,要紧,要紧!”

  因撮了两贴药去了。冰心小姐见说病不打紧,便欢欢喜喜料理,不题。

  却说长寿院的独修和尚,听见管门的说铁相公去了,叫他看守行李,忽吃惊道:“他去不打紧,但是过公子再三嘱咐,叫款留下他,粥饭中下些大黄、巴豆之类,将他泻死,没有形迹。这四日已泻到八九分,再一剂药,包管断根。再不防他一个病人会走,这已不可解。倘过公子来要人,却怎生回他?”

  想了一夜,没有计较。到次日绝早,只得报与过公子知道。过公子听了大怒道:“那厮,你前日报我说,他已泻倒在床,扒不起来,昨夜怎又忽然走得去?还是你走了风,奉承他是都堂的公子,叫他逃去,将我家老爷不看在心上?”

  独修和尚跌脚搥胸道:“太爷冤屈杀我!我们和尚家最势利,怎么现放着本乡、本土朝夕护法的老爷不奉承,却又去奉承那别府、别县不相识的公子?”

  过公子道:“这原是县里太爷的主意,我也不难为你,只带你到县里去回话。”

  遂不由分说,叫从人将独修带着,亲自来见县尊,就说和尚放走铁主。

  县尊因叫独修问道:“你怎么放走铁相公?”

  独修道:“小和尚若要通信放走他,何不在他未病之先?他日日出门吃酒,此时放了他,还可塞责,怎如今他泻到九死一生之际,到放他去了,招惹过太爷怪我?我实不知怎生逃走的。”

  县尊想了一想道:“这也说得是。我且不加罪,但这铁相公临去,你可晓得些踪迹么?”

  独修道:“实实不知踪迹。”

  县尊又问道:“这几日可有甚朋友与他往来?”

  独修道:“并无朋友往来。”

  县尊道:“难道一人也无?”

  独修道:“只有水府的管家,时时来打听,却也不曾进去见得铁相公。”

  县尊对过公子笑了一笑,道:“这便是了。”

  过公子道:“老父母有何明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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