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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王江海走过来,贺三成指指院中的车马物品:“你去处理收拾吧!”

  贺三成转身去大队部,临进门又回来:“先把钱送到我屋子里,装进铁箱子。”

  王江海很高兴的应着,他已看得出:把兄弟到底是把兄弟,贺三成仍旧信任他,非但不整编他的队员,而且赋予比昔日还大的权。因为贺三成不管任何一件事,都是由头到底,不准别人插手,今格正正相反。

  王江海先着人把钱抬进大队长室,接着安置伤号,着伙夫煮饭。等一切就绪,他才回到大队部。

  贺三成倒背着双手,站在大铁柜前面,注视那些白花花的现大洋。并用手拈起一块,吹了一口放在耳际,细听美妙的余音缭绕。

  “大哥!”

  王江海喊他,使贺三成吃了一惊,回转身,两眼在王江海的脸上滴溜溜乱转。

  “大哥,”王江海再度亲切的叫着:“大粮户们把钱看成命根子,放心,不会有假的。”

  “咦!”贺三成漫声相应,并顺手盖好箱子,加了锁。

  王江海有椅子不坐,坐在炕沿上,笑迷迷的问:“今晚住那里?”

  “当然在营园子里困,和弟兄们同甘共苦。”贺三成说得很硬朗,看样子不会去“半掩门”秀凤的家。

  “大哥,”王江海吞吞吐吐,又思索了一阵才说道:“兄弟还是那句老词,不管你爱不爱听,最好花钱讨个正当家小,你已不是二十郎当岁的小伙子了。”

  提到花钱买老婆,贺三成的视线又落在铁柜上,然后对王江海笑了笑:“这些钱,我不能动用一分一毫。咱们哥俩要在前郭旗地界混,非得再买进一批枪和招人入伙不可,否则……”

  “大哥,我懂,人为公也得为点私。”

  “你打算?”贺三成的三角眼鱼纹都扯平了,眼珠子像要掉出来。

  “我这当老疙瘩的,不能不替大哥算计。秀凤可怜拖着一大家子,秀凤心地好,对你一片痴情,我完全知道。可惜她不会生儿育女。逢场作戏可以,当正经事儿干,落个‘绝户头’划不来。”

  “噢!”贺三成仰脸缩脖子一笑:“何必拐那末大的弯,是不是怕我讨个‘破鞋’进来,不体面?”

  “绝对没有这个念头,”王江海怕贺三成翻脸,一个劲的笑:“常言道‘劝赌不劝嫖’,我自个也犯贱,那敢拿大道理压您。”

  “今格不谈这些好不好?”贺三成兴致很好,居然用商量口吻:“咱们这次也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待会儿着小厨房弄几样菜,喝点解解乏。”

  王江海也认为未被大青龙伤着皮毛,好胳膊好腿回到老窝,值得庆幸,准备去亲自吩咐小厨房。谁知刚把门拉开,小川一步踏进来。

  小川没有着洋服,换了一身民装,显得很疲惫,向他们打了个招呼,也没使东洋礼,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贺三成看小川,天这末晚了从远处跑来,定有重要事情。嘴唇动了许久,没直接了当的问,先说了句客气话:“您好吧?”

  “我来此地这是第七次了,”小川却引到另外的话题:“都是白跑一趟。”

  “你知道我们是听佐佐木社长吩咐,剿大青龙去了。”贺三成开始感到脸上发烧。

  “唔,我知道。”小川点点头。

  “这次我和王队长,亲自率领队伍去追剿,大青龙那一伙被……”

  “我知道,”小川违反常态的打断贺三成的话头:“我们都知道大青龙难缠。”

  “您还听见些什么?”贺三成沉不住气了。

  “附近的人都晓得,保卫团吃了亏。”

  “啊!”贺三成羞恼的站起来,似乎要找人拚命的样儿:“是那个鳖犊子胡说?”

  “贺大队长,我不是本地人啊,不知道最先传话的是谁。”

  “都是谣言,我们打了胜仗,你回去告诉佐佐木社长,我姓贺的向来‘马到成功’。”贺三成渐渐语无伦次起来。

  这是面子问题,王江海在一旁也睁着眼说瞎话:“小川先生,我们把大青龙赶出了北大荒。”

  “我知道。”

  在小川来说,这是句礼貌话,贺三成和王江海却听了很刺耳。似乎他们的牛皮早已吹落了,似乎刚才那场躲避式的奔跑、掩饰,也是多余。

  贺三成、王江海和油辗子的出身不同,越来脸上越挂不住。手脚没处放,呼吸也粗了,发出咻咻声。

  “我有事求两位。”小川的声音低弱而客气,完全不带昔日那股冲劲。

  “尽管吩咐!”一听说有事相求,等于挽回了面子,贺三成神情平和多了。

  “我们要撤回吉林去,请你们派人护送到火车站。”

  “搬家!”王江海感到很惊奇:“江堤还不是没修好吗?”

  “那事以后再说了,”小川摇摇头:“目前实在住不下去。”

  “为什么?”相信东洋人万能,东洋人有靠山,到处吃得开的贺三成,同样的觉得奇怪。

  “你们走后,便闹得‘神鬼不安’,‘鸡犬不宁’。”小川那颗西瓜般的脑袋,像晒软了的瓜秧子,搭拉下来。

  “怎么闹法?”贺三成的气又冲上来,认为在他管辖区内,太丢面子。

  “说不出是那一号人,公安分局派人也抓不到。”小川避而不提遭遇的情况。

  “这还得了,简直妈拉巴子的秃子打雨伞——无法(发)无天。小川先生请放心,我派人去保护你们。”贺三成拍胸脯大包大揽。

  “谢谢你这份盛情。”小川站起来告辞:“我们社长和太太,年纪大了,吃不好,睡不宁,再拖下去,可能会病倒。”小川边说边向外走:“只提一件事,你们就了解到严重性,我们天天喝的水,是向邻居们借的。”

  “天并不旱,院子的井里有水啊?”贺三成完全不相信小川的话。

  “两口水井都倒了大便。本来想掏清,谁又料想到明天会不会下毒药。”小川低弱的声调中带有愤怒,又带有无可奈何的意味:“两位想想看,我们总不能天天向邻居借水吃。”东洋人在关东自恃高人一等,他们塌不下这个“面子”。王江海忙代他出主意:“雇人去挑。”

  “没人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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