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现代文学 > 赖和·惹事 | 上页 下页


  “啊啊!娘的,死鲈鳗!着不要走!”这是弱者被侮辱时,无可奈何,聊以泄愤,带着悲呜的威吓。

  “哈哈!好汉!怎也会哭?”嘲笑之后又有“喂!不要哭!拿几点钱去买饼食!”的轻蔑。

  “死鲈鳗。”

  当这喜剧要开幕时,因为也有吵嘴的闹台锣鼓,所以围来不少观客,看看要动起真刀真枪的时候,有的观客便来劝阻,有的却兴高彩烈在拍手欢迎,武剧终于扮演下去,等到闭幕观客还不散去,随后便有评戏的议论,有的讲那囝仔演得不错,这就是在讥诮我演了有些不应该,有的却直接在讲我的横逆,这也难怪,人的心本来是对于弱者劣败者表示同情,对于强胜者怀抱嫉妒和憎恶,对于理的曲直是无暇去考察,可是在这‘力即是理’的天下,我真是受了不少冤枉,有几个认识我的,便在我难于下场的时带着不可思议的面容,来劝我回去,我也就很扫兴地把钓具收起。

  是将近黄昏的时候,我家里忽然来了一个访客,这访客像是带来很重大的事情,所以同时跟来不少好事的人,把门口围绕着,在等待看有什么值得他们开心的事发生。

  “请问咧!这里不是有一个叫做丰的?”

  “有什么贵事?那就是小犬。”父亲不晓得什么事由,看见这款式,很有惊疑不安的脸色,虽然却也很从容地应答着。

  “我也听讲是你的公子,所以专工来诉给你听,这事情不知道他有什么道理好讲?”这访客具有强健的身躯,没有被袖管遮去的两臂,露出很有气力的筋肉,讲话时两个拳头握得要流出汁来。

  “哦!去得罪着你吗?我完全不知道,他是回来不久,罕到外面去,…”

  “他去钓我们的鱼,我那个十三岁的囝仔去阻止,他竟把伊推落池里去。”

  “嗄!真有这样事?你怎这样乱来?”父亲带着微怒而又不相信似的声音转向我。

  “他就是你的孩子吗?”我看见事情不是小可便抱定觉悟,面对着那访客,反问起他。

  “你怎把他推落池里?”这句话很充分地含有问罪的口气。

  “他泼我一身躯泥水,你自己没有问问看?”我也反问起他的责任。

  “难道你以为打得过他,就把他推下去吗?”

  “我替你教示,你不喜欢吗?他那款乱来,没有教示,若是碰到别人,一定要受着大大的吃亏。”听着这句话,父亲似着了一惊,但是我却看见他在抑制着口角的微笑,一方那访客竟握紧着拳头立了起来。

  “多谢你的教示,两次落到水里去,喝了一腹肚水,你还以为不是吃亏吗?”看到形势这样紧张,围在门口的闲人中,忽钻出了几个人,竟自踏进我的厅里来,这几人是和我家较有交陪的,万一相打起来,很可助我一臂的健者,我的胆也就壮了许多。

  “还不至淹死,有什么相干。”

  “呸!乱来,给我进去!”父亲也再不能放任,也再不能没有一些教训的表示了。

  “你不是读书人?你以为打得来就算数?”

  “你的儿子无礼,你总不讲。”

  “你不来告诉我?”

  “你没有预先告示,我怎会识得他是你的儿子。”

  “给我进去!”父亲又有了责任上的训话。

  “你实在有些横逆,若碰到和你一样的人呢?”

  那访客的气势,到这时候似有些衰落,话的力量已较软和。

  “若会把我推下水去,也只有自认晦气。”

  “不许开嘴!给我进去!”父亲真有点生气了。

  “看我的薄面,不用理他,对令郎我总要赔个不是。”

  “是咯,这样就可以了,恭叔也在责骂他。”几个闲人,便也插下嘴,给我们和解。

  “他还以为我是可以欺负的。”

  “少年人不识世故,休去理他,恭叔自己要教责就好了。”又是闲人的劝解。

  “既然是相痛疼,总看我的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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