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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民主与财产(1)


  要研究民主和财产之间的关系,最好的例子莫过于英国了。在英国,我们有着很自夸的民主制度,同时全国的财产几全在少数人的手里;这少数人是靠雇用劳工过活,其余最大多数的人民却要替别人工作,藉此谋生。据统计所示,英国人民约有百分之九十是替别人工作的。他们是否可得允许工作,这个问题是要由雇主决定的。他们应在什么条件下工作,这个问题也要由雇主决定。他们所可得的工资率,也要由雇主作最后的决定。在英国今日,雇主只有八十五万人左右。他们和他们的家属约占全体人民中百分之四。所以在英国人民中约有百分之九十,在他们的每日的工作生活,在决定他们的生计安全和生活标准的每一件事,都要依靠百分之四的少数人的意志。因为这多数人既须靠工作生活,他们失业的时候必须接受工作。因为有产者有余裕的力量,他们有能力拖延雇用工人,得到可以使他们满意的条件。如果工人在职工会里组织起来,在某些限度内,他们可以建立余裕的力量,和雇主办交涉,争取较好的状况,但是在基本上,有产者总比靠劳力生活的人占优势;因为他有财产的余裕力量,藉以过活;至于工人方面,除了出卖劳力以得收入外,很少有什么可以维持生活的。

  在英国今日的经济方面,全体人民中的百分之四是主人或独裁者,百分之九十是仆役。主人对仆役的关系,也是财产对贫穷的关系:这个事实可用全国收入的分配数学来说明。靠工资谋生的百分之九十的人民,收受全国的收入约达百分之六十四。百分之四的有产者,加上约达百分之六的独立的工人(译者按:独立的工人系指自己有资本,为自己工作,不被雇用的工人),每年吸收约达全国全部收入百分之三十六。据包莱教授(Prof. Bowley)所估计,在这些有产者里面,只占全人口中百分之一的最富有的有产者,在一九一〇年,收受全国收入百分之三十。在别方面,有百分之九十四零二分之一的人民,只收受全国收入百分之五十。

  我们读了这些统计数字之后,所得到的结论是:人民中占有工厂、煤矿、商店等等的那个阶级是属于极少数的,——但却是富有的少数。在别方面,人民中的多数却为着微细的收入,替这少数人工作。多数人应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和在什么条件之下谋生:都得受少数人的支配。这样的情形,对于英国的政府制度有怎样的影响呢?

  在英国的最高权力——英国不像苏联,是没有成文宪法的——是巴立门。英国的巴立门包括两院。所谓“上院”,即贵族院,不是一个选举出来的机构。这上院是由贵族构成的,由国王委任,或是曾受过这个委任的人的后嗣。该院也包括主教。在事实上该院所代表的是人民中富有的部分,因为工作的人不会成为贵族,成为贵族的却是大地主和雇主。贵族院的成分,是从社会中占有财产和雇用劳力的少数人中吸收来的,不是从毫无所有、只是替别人工作的、最大多数人民中吸收来的。

  贵族院不是一个民主的机关,这是一般人所承认的。这个事实,甚至有些有产者还引以自傲。例如拉斯基教授就曾经说明:“早在一九〇六年,贝尔福勋爵(Lord Balfour)告诉他的拥护者说:他们的责任是要留意使得‘这伟大的联合党,无伦在朝或在野,仍应控制这大帝国的命运’。他在这里所表示的意思,三个月后又对众议院透露出来。当时一九〇六年自由党政府的流产的教育案正在三读,他宣言说:‘真正的讨论必须在其他地方。’这是显然的表示,无论人民的意志怎样,有产者对于统治国家的权利仍然是要把持的;读了显要的贵族们对于该项预算所发的言论,没有人还能怀疑:任何计划,只须这些贵族们随意加上没收财产的罪名,就觉得他们是有权加以干涉的。爱斯贵士(Mr. Asquith)曾经警告选举人说,含蓄在贵族们的主张里面,有着革命的恫吓,他的话是对的。

  “在已往的二十五年中,这件事并没有本质上的变化。他们仍然主张贵族院的职责是要提防工党政府,这工党政府是要把社会主义的原则加入立法里面去的;由保守党所提出的关于改造贵族院的一切建议,也没有别的目的,只是要阻止这样的一个政府在立法中为它的政敌开方便之门而已。”

  其次让我们研究“下院”,即众议院。这是巴立门中民选的部分,常被人称为表现人民意志的有效的工具。倘若众议院真是要有效地表现人民的意志,那末在英国必须让全体人民享有平等的权利来选举、被选举,有效地拥护他们的候选人;并须让全体人民享有平等的权利来参加政府的管理工作,参加执行民选巴立门所通过的决议;他们得到参加的资格要完全根据他们的能力或成绩,不受其他的限制。在实际上,真正民主的巴立门所需要的这些条件,没有一条存在于今日的英国,这是看了下面的说明便可知道的。

  在英国今日,每一个年逾二十一岁的男子和妇女(和苏联十八岁对照)须在选举区里住过至少不在六个月以下,才得享受充当选举人的权利。倘若一个公民在两个选举区里有两座住宅,他在各个选举区里都享受到一票。所以一个有产者如在两个选举区里都有产业,他有两票的权利。不但如此,大学的毕业生(大多数是出身于雇主阶级和少数高薪的工人)在选举时也有两票的权利。

  有若干选举区,多数居民虽是工资劳动者,但多数的选票仍被有产者所得,因为他们在那些地方有工厂和办公处,数量之多,仍可超过住在那里的工资劳动者所得的票数。关于各地方政府,要登记做一个选举人,须有住宅或办事处的房产,或租赁有这类的房产;而且一个人可连在各选举区里投无限制的票数。在地方政府的选举,要能够在所住的屋里由自己出钱设备 ,才被算为住户;结果,住在别人设备的房屋里的人没有选举权。这些人,一般地说来,都是工资劳动者。

  诚然,就数量而论,这样被资产阶级所取得的额外的选举票的全部是不多的,仍不能超过全国劳工阶级的势力。但在别一方面,就原则上说,却有重要的意义,因为这可以活现地抉出这个事实:英国现有的选举制度,不像苏联那样只根据于公民的身份,却是根据于财产的所有权。

  在理论上,有投票权利的每一个人,只要有八个选举人拥他做候选人,他就有被选的权利。但是任何人都有被选的权利,在事实上却是欺骗的;有两个理由:第一,关于巴立门的选举,每一个候选人必须缴存保证金一百五十镑;倘若他得不到某数量的选票,这笔款就要被充公的。第二,要准备被选,须做选举运动——就是用宣传来对候选人作有效的拥护。工党对于这件事大概不至作过高的估计,但即就工党所估计,认为除了可以归还候选人的一百五十镑的保证金外,要竞选巴立门的一席,至少须增加五百镑的费用。总数六百五十镑是要准备好的。少数富有的公民能够提出候选人,争取全部巴立门的席位,并不致因此受到任何大的牺牲,这是很显然的。但是最大多数的人民都是工资劳动者,他们必须凑集所有的微薄的资源,要受到很大的牺牲,才能拥护候选人竞选。

  在众议院里约有六百席。在英国额外所得税的纳税人约有十万人,每人每年收入都在二千镑以上。他们每人都可用每年收入的一部分来资助一个候选人,仍可留下一千二百镑来过活。他们每人都有钱来在选举区里竞选。在别方面,在一千九百万的工资劳动者里面,平均的工资每星期不超过二镑五先令,或一年一百十七镑。所以一个工人——一千九百万工资劳动者中的一个——要用四年的全部收入,才能资助他自己或别人做一个巴立门的候选人。因此,被选权利的享受和候选人的宣传运动,这些事情,少数资产阶级和多数人民(工资劳动者)比较,那要占很大的优势了。

  拥护特殊型的巴立门候选人或市政候选人,需要造成舆论,造成群众心理;我们不要以为关于这方面的工作,是仅限于选举运动的方面。这种舆论的创造,是经常一天一天达到人民眼睛耳朵的、每一种公开表现的意见所形成的。

  在英国,我们仍享受着言论自由。但是言论自由如果要真有意义,必须是有效的自由——真能达到人民的言论。在英国今日,有效的言论自由能达到什么程度,全看财产的具有。最有力量影响舆论的工具是报纸。在英国,“任何人”都可以创办报纸,只要这报纸不是“猥亵”、“亵渎”、“煽动”、或“毁谤”。但是印刷出版报纸的成本比选举运动的费用更要大得多。费用既这样浩大,所以一般说来,只有最富的个人和成群的个人才办得起报纸。费用既这样浩大,没有寻常的日报能够支持,倘若不由广告方面增加收入;而这种广告的来源却是那些有充足资本来登广告的厂店。所以我们的言论自由,主要地是有产者的自由;这些有产者有足够的财富资助报纸,由此影响全国人民的思想。一般说来,报纸所代表的是有产者。

  但是我们讲到这里,有一点却须注意,就是今日英国的状况和法西斯国家的状况是必须分别的。在一个法西斯国家里,工人即令有钱办得起报纸也是不被准许办的。在英国,工人得被准许办报,不过只是小规模地办。但是因为资本的缺少,又因为资本主义的厂店不愿用广告来支持工人的报纸——广告是寻常报纸的主要的收入来源——并抵制劳工阶级书报的售卖和分配,使得工人报纸的困难,和富裕的报纸比较,大得多。只在一九二六年 ,当时全国工人停止印刷资本主义的报纸,同时职工会议和其他的工人组织出版他们自己的公报,在这几天,英国的报纸几于完全为劳工阶级(占人民的多数)所控制。但是就在那个时候,无线电播音仍在政府的手里,仍被雇主方面充分利用。

  报纸有这样的情形,全国的大集会厅也有这样的情形,无线电播音的控制也有这样的情形。爱尔伯厅 的董事会并不让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租用这个厅的。莫斯莱爵士有一次用过这个厅,可是不久以后有劳工阶级的组织也要租用,却被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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