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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一个工厂的教育实验所


  八月三日下午随着三十几个在莫斯科暑期大学读教育科的男女同学,由该科的一位女教授领导,到一个在郊外很远的机械工厂,参观该厂所设的“教育实验所”(Pedagogical Laboratory)。这时还在暑假期内,看不见学生,只看见在那个宏伟的工厂里面所附设的这个“实验所”的部分。里面有许多课堂,有两三个“实验所”。里面存着不少关于学生填注的各种表格,各种写作的文卷,智能测验的器具,墙上挂有关于学生的各项统计表。这位女教授大概是该厂的教育顾问,叫“实验所”里的几位女同事拿这个图表给我们看,拿那个文卷给我们看,情形很为熟悉。所以我们这次虽未看见学生的实际生活,却听到不少有价值的报告和解释。

  我其先听说要去看一个工厂附设的“教育实验所”,莫名其妙,到后仔细一看,倾听他们工作的内容,才知道这“实验所”在实际是该厂所附设的“工厂学校”(Factory School)的职业指导部。

  这个工厂学校专为该厂训练“熟练工人”(skilled worker),容纳的学生须先受过七年的教育(即苏联现在的普及教育,自八岁至十五岁)。一年结束,即为正式工人。在学习期内,一切免费,还给以相当的津贴,第一个月每人四十罗布,第二个月五十五罗布,以后几个月每月七十一罗布。该厂工人每日工作六小时(凡属重工业只工作六小时),该校学生每日分三组前后轮流,每组亦不逾六小时,四小时受职业训练,两小时上课,科目为机械画、工业技术和机械学。此外关于文化方面的教育,则由工厂委员会(即工会的支部)主持。每六日演一次电影。一年后在厂工作,同时仍有许多补习机会,如进工人升学预备科之类,故工作三年后尚可升入工科大学。该厂现有工人一万五千,学生人数须根据工厂的需要而定,去年有学生一千五百人,今年(一九三四)有学生五百人。关于学习的教导和科目的教授,即由该厂有经验的工程师和技师担任。

  以上是该厂的“工厂学校”的大概情形,现在要略谈所谓“教育实验所”的工作。该“所”的工作人员当然都是专门研究教育的(那天看见的两三位都是女的)。其宗旨第一为职业指导,第二为学生的个别研究(在英文所谓“Case study”),第三是训练。凡青年男女要进该校学习的,须先在“实验所”里作详细的谈话,经过职业智能测验,填注表格(当我们参观时,我们里面有好几位女学生大做其智能测验,忙得什么似的,有的行,有的不行,弄得笑声哄然)。我问这是不是等于入学考试。女教授答:这不是入学考试,其实该校收录学生,一向就无所谓入学考试,来者即让他们来试习,合则留下,不合则指导他们到其他适宜的工厂学校去;至于初来时的谈话和测验,不过作为以后指导时的参考研究的资料。学生入校学习一个月后,须到实验所填注一个特备的表格,详答关于学习方面的种种问题或困难。三个月后各人须作一篇文章,更详细地叙述自己在本校的一切情形,提出心得或困难,以及对于本校的种种感想。同时更由指导者和教师再作一番研究。总之,所谓指导,并不是在初来时一次就算完事,还须在学习时作继续的探询研究。

  据他们研究所得,男学生学得比较快,但是易于不很正确;女学生学得比较慢,但却能十分正确。女教授说,这些男女大都自乡村来的,乡村女子一向更处于比较落后的地位,所以一时还不免有学得慢的现象。有一个女生的文卷说得有趣,她责备教师性急,说她有时学得慢些,教师往往不耐烦,她因此私下气得大哭!指导员知道底细后,当然婉达那“性急”的教师,以后这女学生便免得再“大哭”了。女教授又谈起两个例子。一个是:有一个女生起先成绩很好,后来忽而落后,详细研究,才知道她的母亲去世后,她的父亲娶了一个后母,在她的父亲前面多方说她的坏话,使她时常悒郁不乐,以致影响学业,经该校指导员到她家里再三开导,甚至警告,一面多方安慰该女生,才恢复了原状。还有一个是男生,非不用功,但学来学去学不好,后来知道他的志愿要学习飞机,才指导他到一个飞机厂去,最近知道他很乐意地很有进步地在那里学习了。

  这些例子,本来都是职业指导和教育指导的份内事,使我们不无感触的,是须在有业可得有厂可习有校可进的社会(所谓“有校可进”,尤其要注意的是不以“孔方兄”有无为容拒标准的教育制度),职业指导才能收到切实的功效,否则便等于说空话,便等于在饥荒时代谆谆劝人吃“肉糜”!

  关于这个“教育实验室”的大概的话已说完了。苏联的教育制度和社会主义建设的全部计划是相联系的,有不少特点值得我们的注意和研究。我在这里只想乘这机会先把训练“熟练工人”的制度提出来谈谈。

  苏联教育最重要的目的是创造主动的工人来参加社会主义社会的建设。在这里面,经济的建设占着极重要的位置;而工业的建设又在经济建设的里面占着极重要的位置。因为要采用最进步的技术,于是要训练千万的工人,使能运用最进步的机械,了解最进步的方法,成为一个很重要而又很困难的问题,尤其因为这些新增的工人大多来自乡村,不但从来未用过机械,而且缺乏一般的教育。在这种情形之下,一方面须努力于增高一般的教育水准,一方面须努力于利用最经济的方法实行劳工教育以增进技能。

  训练“熟练工人”的学校,“工厂学校”可算是一个基本的型式。上面所说的那个“工厂学校”收纳已毕业七年教育的青年,已是进步的了,在最初因需要工人的数量太多,而七年教育尚未普及,有许多地方不得不计划以四年的初等教育为基础的“工厂学校”。教科的内容不但注重技术的获得,同时并注重理论的了解,和全国经济政治大势的了解。在第一次五年计划中,这种“工厂学校”的数量自两千四百二十八所(1927—28)增至六千所(1931—32);在同时期中,学生人数自二十四万三千余人,增至一百八十五万余人。

  “工厂学校”不过是工人增进知识技能的一种,此外还有五六种或研究班或学校,依工人的已有程度,协助他们再作向前的研究,例如中等工业学校(technicum),备已修完“工厂学校”课程的青年,再求深造,造成中等的技术人员(自两年至三年毕业);有工人升学预备科(Workers' faculty),凡工人已有高等技能,或至少已有三年的工业经验,而却未得充分的普通教育,得在此肄业(三四年毕业),准备升入工业大学。这些工人的补习学校最大的特点是他们不必离开职业,同时获得学术上的修养和进步。仅就上述两个例子的学校而言,中等实业学校在一九三〇年一月,学生人数只有一万人,到一九三二年一月,即增至三万九千人;工人升学预备科在同时期的学生人数,由一万三千人增至七万七千人。

  记者在莫斯科时,因暑期大学的媒介,得到好几位苏联的好友,其中有一位塞基(Kameusky Sergei)君,便是由工人升学预备科出身的大学生。他原是一个工厂的木匠,曾参加建造莫斯科大建筑之一的电报局。因他的工作成绩特优,由工厂委员会许他进本厂的工人升学预备科,并特替他减少工作两小时(工资照付),使他能更迅速地修完学程,三年后升入矿科大学(因他的个性尤近于这科),今年暑假即可毕业,可得到矿业工程师的资格。我在莫斯科时,他还未毕业,但已有三个位置等候他选择其一。他在半年前还得到一位贤妻宝玲(Pauline Moness,也成了记者的一位好友,关于她,将来还有机会谈到),她也可于今年暑假毕业,是一位化学工程师。她毕业后的位置也已定了。塞基将选择和他的贤妻同地工作的一个位置。他们俩都是极可敬爱的二十几岁的青年(都能说英语德语,宝玲美外慧中,除英德语外,还能说法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而且都说得很好)。

  一九三五,二,十三,上午。伦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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