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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寂寞了,到火线去!


  一连三天没有看到敌机,也听不到隆隆的大炮,觉得太寂寞了,决定和佩兰到六十师去。那里距火线只有五里,也许伤兵很多。

  路,泥滑得太不好走了,一脚踏下去,半截腿就埋在泥里,好容易把右脚抽出来,左脚又陷进去了。在走向军部的这一段泥路中,我一连跌了四交,不但满身是泥,就连脸上也几乎成了个泥菩萨。

  重诲她们打发来接我的传令兵,已经在西门码头等候了。

  雨,越下越大,我们用雨衣盖了头,用稻草铺在潮湿的船舱里,三个人开始谈着前方的战事。

  “同志,你知道这两天前线打得好不好?”

  是我先问传令兵。

  “好,好,这两天我们打胜仗!只要下雨,敌人准会打败仗的。日本兵一遇雨天,简直半步也走不动,那些指挥军官,穿了长统靴子,常常摔交翻筋斗;如果用望远镜看,真是怪好玩的。下雨天,才是我们的世界,又没飞机来,打炮也没有晴天的厉害。同志,你知道吗?每次打大炮,都是飞机指示了目标,才这么打得准的。”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听声音好像是江西老表,问他,他回答是湖南平江人。

  “我们的伤兵不多吧?”

  “不多,因为只有右翼一点小接触,所以每天不过有二三十个伤兵下来。说也奇怪,敌人知道守这一道防线的是六十师,他吓得不敢来和我们打。你知道这原因吧?‘一二八’在上海,他们都吃过我们的老亏来的,所以一听到六十师就害怕。”

  “呵,原来你也参加过那次战争来的!”我像遇着了一个老朋友似的那么高兴。

  “那时我不是传令兵,我是炮兵第一连的上士。在真茹我还带过花,子弹从腰部贯通,屁股上也中了好几弹,在苏州医院住了一个多月才好。这次打得比那次凶多了,我每次都想上火线和日本鬼拼命去,连长说我特别跑得快,又熟悉路线,所以要我当传令,其实这工作,我实在不愿意干。”

  他带着几分发牢骚的语气说着,我安慰他:“只要对于抗战有利益的,什么工作都是一样,何况传令在军队中是很重要的工作。”

  舟子慢慢地摇着,不知不觉就到了目的地。

  先到六十师军医处,重诲一手就把我拖去房里,附在耳边轻轻地说道:“这里的医官和看护兵都很多,我们来了两天还没有事做,因为这里离火线太近,处长不愿我们去前方救护伤兵。这成什么话?我们难道是来吃饭的吗?”

  我劝她们不要着急,也许这位处长,根本不懂得我们是来工作,而不是来吃饭的。孩子们太性急了,恨不得全体回嘉定。我跑去师部和张秘书谈谈,他说:“那有这样的事,我们特地打电话请你派同志来帮忙,那里有放她们回去的道理?这两天因为伤兵少,所以大家都闲着,政训处的刘处长,还要你派一组来做宣传工作,如果她们嫌太闲,那么先调她们去政训处如何?”

  一会儿,刘处长亲自来接我们了,一见面就打着一口长沙腔说:“报告团长:我们已经替你把行营布置好了,请团长下令将团部移到敝师来。”

  陈师长和陈副师长,本来不大笑的,此时看了刘处长那种滑稽的态度,不觉大笑起来。

  吃完饭后,提出她们的工作问题来谈,刘处长的意思是:“在战区组织民众,似乎比救护伤兵还重要,根据汉奸破坏我们,民众不肯帮助军队,视军人如老虎的种种事实,我们非立刻全体动员宣传民众,组织民众不可。政训处的职员,都是男性,不容易和百姓接触;尤其妇女,一见男兵就躲起来,甚至关了大门谢绝入内。如果是女同志来参加工作,那就方便多了,第一老百姓不害怕,第二女人究竟性情温和,耐得烦,无论宣传士兵,宣传民众,收效都要比男子大。”

  当夜就决定了,三个团员明早随我回去,三个留在政训处工作。

  十月九夜,于顾家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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