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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兰鸿爪 二 亚姆司特丹之初旅


  大清早我们从坐梦中醒来车已到了荷兰的名城亚姆司特丹,雇辆汽车听凭汽车夫去找一个旅馆。及至把人与行李运到,方知是规模较大的一个地方,住一天连早餐在内约计合中洋七元余,好在我们皆不能久住便暂止于此。

  旅馆中十分清闲,虽然是五层楼的建筑,然客厅,食堂,与他们的办事处都轻易见不到旅客的踪迹,门前车马冷落,足见生意不佳。

  亚姆司特丹是荷兰的重要口岸之一,在十三世纪初不过是一狭小渔村,还有一座小堡垒为阿姆司泰耳(Amstel)的贵族所居,至十三世纪末年遂成为繁盛市镇。一四八二年,因此地被Gulderlanders人的攻袭,便尽力支持增加防御,其结果把亚姆司特丹的近郊毁坏,而在港口焚烧了一些船只。经此一役后又变成商业重地。当一五七八年属于联合省之一,繁荣日进。然在一六〇二年时,因瘟疫流行死去六万人。一六五三年荷兰与英国战争,人民又伤亡不少。而亚姆司特丹人的活动力大见减削,中经法兰西大革命与荷兰被法国统治贸易衰退。直至一八一五年才能逐渐兴盛。经他们的努力经营,竟有现在的规模。

  亚姆司特丹在地理上乃Zuyder海的一个海湾,原名为Amstelredamme,周围约有十哩。现计全城人口七十六万,建筑物多倚河背水,全城成半月形。河道之多不下于威尼斯,但交通方面不纯靠船只,这与威尼斯迥不相同。威尼斯除了自行车(也极少)外可说是“车无用武之地”,而亚姆司特丹汽车飞过河桥,驰行广道,也与他处一样。究竟街道宽阔,而且拱桥少平桥多。从古香古色上比较,自然处处不能与威尼斯并论,不过生动,繁盛,足以证明她是一个近代工商业的重镇。

  街上的行人,忙得很,一头一脸的往前赶的神气,男女都举动迅速,言谈爽快。这里,自行车差不多人人有,人人善骑,一辆随一辆在街道上驰逐,是欧洲别的都会所没有的光景。

  全城中极正直的街道很少很少,打开地图一看,一圈半环形,又一圈半环形,层层相绕,几条主要的道都是河流。两岸的房屋整齐明丽,门外树荫掩翳,与高高的窗台上的盆花相映。墙以纯白色者居多,由居室内可以俯看下面的绿波——河水的清柔;明澈,如果船不经过时,岸上的倒影浸在水底是永远画不出的一幅画图。荷兰人爱洁净,齐整的好习惯随处可见,在建筑与道路上更容易显得出他们爱美的观念。

  在欧洲,不缺乏古代的雄伟建筑,不缺乏规模浩大的城市设计,更不缺乏匆忙争斗而遗忘了自然美的现代的人生。但能调剂于两者中间,以物质建设的努力加以人工的艺术的布置,利用自然的现成东西去慰乐人生,据我所知,瑞士与荷兰都能够格。他们不放弃了生活的竞争,却使一般人民真懂得如何利用,如何厚生,把自然美与物质建设调和在一起,瞧不出有何显然的裂痕,这便是他们的聪明。但这样聪明与地理的环境有很大关系。

  类如威尼斯佛劳伦司诸古代或中古的名城,你在那里游览,玩赏,无形之中它们总易于把你拉回往古的世界中去。那些思想家,艺术家,费尽心血遗留下的痕迹虽然伟大,庄严,生动,漂亮,因为日子太久了,时间多少是含有损蚀性的。一面是光华璀璨,一面却是幽暗深沉,到后来,还是幽暗深沉一面的心理易于激动人;由往古的幽情往古成就上给人以赞叹,惊奇。这等力量扩大,便容易觉得自我的卑小。而且因为精神在往日的世界中流连,或者藐视了当前。自然,这不是十分肯定的话,可不无些微道理。至少,这等感想的袭夺我曾经有过若干次的经验。所以虽然是摩抚古物,引起美感,总会有往者难追,空余憧憬之思,渐渐地心绪也变为幽沉。如美人对镜,空空怅惜过去的韶颜;如壮士暮年,想到从前沙场卧月血染铁衣的梦景,所剩下的是一缕幽怀,几声微叹。

  但亚姆司特丹给我的印象是活泼,生动,整齐,清洁,除掉在博物馆里,绝少怀古念往的想头,恰与佛劳伦司那中古艺术的大城成一反比。街道不完全宽大,而洁净可取,无论老人,青年,骑车或步行的都十分匆忙。这里没有种种形样的灰黑色的古建筑物,也没有石像铜像安置在道路旁边,或水池的中央。蔚蓝的晴空,碧绿的城河,活动健康的青年男女,为生活忙,为事业忙。我想现在亚姆司特丹全城中很少有人把整个的心思搅在什么哲理艺术中去罢?因为在这地方,他们难得有这些逸致,闲思。

  这个上午我因要去找几位在此贩卖茧绸花边的同乡,便带了地图,记清旅馆的所在地。慢慢地一个儿去穿街,越巷。

  路上最易使我注意的是自行车之多,与他们骑车方法的巧妙。这正如上海的黄包车一样,正当早八九点的时间,并排的,前后追逐的,转弯抹角的,除却路中央的电车汽车外,自行车可以说不少于铺道上的步行人。不过度疾驰,也看不见他们周章躲闪,这么多,却又没听见得时时按叫警铃。进退如意,迟速自主,真够得上是荷兰人最普遍而最有趣的自由运动。看样子什么人都有,官吏,学生,商店伙计,工人,家庭的妇女,他们使用这代步的器具能一样的这么熟练,巧妙,满街都是。由一个陌生的外国旅客看来那能不感到新奇。

  从这一件事上我晓得荷兰人的活力与他们的朝气了。

  转过几条横街,问过岗警,才在一道窄窄支流的河岸街上找到了门牌。敲门(他们没装门铃)多时,没见有人下来,却从邻户中探出一位中国人,他说:

  “找姓魏的么?”

  “是,他们不是×省×县人吗?您的贵省?”我即刻急着问他。

  这穿得颇整齐的中年人面上现出笑容。

  “我住在烟台,到这里快三年了。你刚来这里?”

  因为是同乡,话就多了,他要我进去坐坐,但我知道他们生意忙,约定第二天到魏先生寓所时就近同他再谈。

  原来在船上遇见的那十一位商人,除掉经理与书记之外,有九位是得天天到各街市与四乡中作负贩生涯。因为资本小不能开设铺面,只是行庄,这便需要人工的推销。

  重回旅馆,午饭后坐了游览车出去玩。在各个地方没遇见多少外国来的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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