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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笑声、语声、拍手声和跳跃声同时在黑暗中响了起来,欢乐充满着周围,忧虑和疲劳暂时离开了各人的心坎。

  但在许多母亲们中间,葛生嫂却满怀的焦急不安。她抱着一个三岁的女孩,身边靠着两个八岁上下的儿子,虽然也跟大家的歌声喃喃地哼着,却没留心快慢和高低,只是不时的间断着。她的眼睛,也没注意头上的天空和面前的流萤,只是望着西边黑暗中的一段小路。

  “唉!……”她不时低声地自言自语说,“什么时候了,还不回来呀!……”

  “真奇怪,今天回得这样迟!有什么要紧事吗,葛生嫂?”一个邻居的女人听见她的不安的自语,问道。

  “哪有什么要紧事!不去也可以的!”葛生嫂埋怨似的低声回答说。“老是这样,不晓得夜晚……”

  “漆黑的,也亏他走得。”

  “可不是!说是摸惯了,不要紧。别人可给他担心呀!……驼着背,一天比一天厉害了。眼力也比一年前差得多。半夜里老是咳嗽得睡不熟……”葛生嫂忧郁地说。

  接着沉默了。葛生嫂的眼光依然不安地望着西边的一段小路。

  那边依然是一样的黑暗,只不时闪亮着散乱的萤光。有好几只纺织虫在热闹地合唱着,打破了附近的沉寂。葛生嫂一听到虫声的间歇,便非常注意地倾听着。她在等待脚步的声音。

  过了不久,那边纺织虫的歌声果然戛然中止了。淡黄的灯光,在浓密的荆棘丛边闪动着。

  “到底来了……”葛生嫂喃喃地说,“也晓得黑了,提着灯笼……”

  然而灯光却在那边停住了,有人在低声地说着:

  “这边,这边……”

  “不是的!在那边……不要动,我来捉!……”

  “嗨!只差一点点……跳到那边去了……”

  葛生嫂知道是捉纺织虫的,失望地摇了一摇头。随后听清楚了是谁的声音,又喃喃地自语了起来:

  “咳,二十一岁了,还和小孩一样爱玩……正经事不做……”她说着皱了一阵眉头,便高声叫着说:“华生!什么时候了,还不回来吗?……捉了做什么呀?”

  “晓得了!”华生在那边似理不理的回答说。“哥哥回来了吗?”

  “没有呀!……你不能去寻一寻吗?”

  “寻他做什么呀!……又不会逃走!……谁叫他给人家买这么多东西呀!……”华生说着带着同伴往西走了。

  灯光立刻消失了。黑暗与沉寂又占据了那边的荆棘丛中。

  葛生嫂重又摇着头,叹息起来:

  “这个人真没办法,老是这样倔强!……”

  “有了女人,就会变的呀!”坐在她身边的阿元嫂插嘴说。

  “说起女人,真不晓得何年何月。自己不会赚钱,单靠一个阿哥。吃饭的人这么多,排着命做,也积不下钱……唉,本来也太没用了……”

  “老实人就是这样的,”阿元嫂说。“所以人家叫他做弥陀佛呀。我看阿弟倒比阿哥本领大得多了,说到女人,怕自己会有办法哩……”

  “二十一岁了,等他自己想办法,哼,再过十年吧!……”

  “这倒难说,”阿元嫂微笑地说,“走起桃花运来,也是很快的哩……”

  葛生嫂惊诧地沉默了。她知道阿元嫂的话里有因,思索了起来。

  “难道已经有了人吗?……是谁呀,你说?……”过了一会儿,葛生嫂问。

  阿元嫂含笑地摇了摇头:

  “这个,我不晓得,应该问你呢!……嫡亲嫂子不晓得,谁人晓得呀……”

  葛生嫂又沉默了。阿元嫂第二次的回答,更加肯定了华生有了女人,而且似乎很清楚他们的底细,只是不肯明说罢了。

  那是谁呢?葛生嫂一点也推测不出来。她一天到晚在家里洗衣煮饭,带小孩,简直很少出去,出去了也不和人家说话,一心记挂着家里的孩子,匆匆忙忙的就回了家。这消息是不容易听到的,而且,也不容易想到。她家里的杂事够多了,三个孩子又太顽皮,一会儿这个哭了,那个闹了,常常弄得她没有工夫梳头发,没有心思换衣服,有时甚至连扣子也忘记扣了一二粒,她哪里会转着许多弯儿,去思索那毫没影子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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