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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


  时间 前幕的数日后,晚间。

  地点 同一幕一场,现在是检查组的办公室。

  人 物

  平淑文 

  冯二爷 

  林 辉 

  李定国 刘常胜

  丁小苹 

  张乐仁 

  梁师傅 

  马师傅 丁翼平

  黄庆元 唐子明

  〔幕启:平淑文整理文件,拿起一件文件入会计室。冯二爷拿着白布包儿(二幕二场李定国交给他的)进来,很勇敢地向前走。可是,忽然又立住,把白布包儿藏在背后,呆立。

  〔平出来。

  平淑文 二大爷,您还没歇着哪?

  冯二爷 没,没哪!

  平淑文 有什么事吗?

  冯二爷 啊,我看看你们要开水不要?平淑文 上了岁数,该早点歇着,我们自己会张罗自己。

  冯二爷 我问你一句话!

  平淑文 说吧,二大爷!

  冯二爷 我要是得罪了丁翼平,还能在这儿干活吗?〔林辉从会计室出来。

  林辉 淑文同志……

  冯二爷 (一惊)哟!(布包掉在地上,包袱摔开,露出账本来,赶紧去拾)

  林辉 几本账?怎么回事呀?

  冯二爷 豁出去了,给您!(递账)豁出去了!

  林 辉 (接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冯二爷 在你们还没来以前,李定国交给我的,嘱咐我埋起去!我呀.为难透了!埋起去,对不起你们!不埋,怕得罪了丁翼平!

  林辉 可是您还是拿出来了!

  冯二爷 这几天听你们所说所讲,都是爱国的大道理,我没法不拿出来!丁翼平爱要我不要,反正我要对得起良心!

  林辉 好!自管放心,二大爷!你做得对,做得好,丁翼平不敢怎样了你!

  冯二爷 是啊!我怎么想,怎么不是味儿!好家伙,帮助他欺骗政府.哪儿行呢?

  林辉 你老人家歇歇去吧,我保存着这几本账!甭发愁,您正派,没人敢欺负您!

  冯二爷 唉!唉!我都听你的!

  林辉 二大爷,您去告诉李定国一声,我想跟他谈一谈。

  冯二爷 是啦!(下)

  平淑文 这个老头儿可真不错!林组长,今个晚上再多加点劲儿,大概差不多了,这(指账本)不是又多了一份材料吗?

  林辉 嗯!我先细细地看看去!(拿账入室)〔电话铃响。

  平淑文 (接电话)喂,你哪里?……区联络组呀?……林组长?等一等。(放下电话,到会计室门口)老林,区联络组的电话。

  〔林应声出来,接电话。

  林辉 喂!老韩吗?我是林辉。……我们已经请示过节委会办公室,准备今天晚上努力一下,估计有突破的可能!昨天的经过很好,他开始交代较比重大的问题。……我已经跟唐子明谈过话了,待会儿他可以来看丁翼平;丁翼平可能进一步地认识政府的宽大政策,不再迟疑。……李定国已经被争取过来,说出不少材料。……后账还没有下落,希望今天能得到。……是的,条件是比较成熟了,你的意见呢?……好,就这么办。有问题再及时地联系。(挂上电话)平淑文 今儿晚上可以按照计划进行吧?林 辉原定八点开会,现在有唐子明来,就再迟一点吧。平淑文 工人们可都知道八点开会。

  林辉 给大家解释一下吧,做这种事儿得有耐心!你告诉张乐仁一声去。

  平淑文 对,我就去。(下)

  〔李定国上。

  李定国 林组长,您找我?

  林辉 李先生,坐下!(给李倒茶)李先生,这两天心里痛快了吧?能回到工人的队伍来,不是件小事,值得高兴。

  李定国 我说实话,现在我心里真敞亮了,见了人也敢抬头啦。组长刚一到这里的时候,我是满怀心腹事,尽在不言中;生怕一开口,得罪了丁翼平,丢了饭碗,一家大小没办法。哼,一夜一夜地我在床上折腾!真乃是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心口窝干辣辣地发疼!

  林 辉 现在,大家一致地希望你多尽点力,揭穿了丁翼平的罪行,为人民立功!

  李定国 (低声地)他坦白的怎么样啦?

  林 辉 由昨天起,才开始交代较比重大的问题,还不完全老实!

  李定国 他的心眼多极了,自从一闹“五反”,他就花言巧语地叫我给他造假账,把我搞得象个贼似的。要不是工人们劝导我呀,我得一辈子老作他的狗腿子!林 辉李先生,给你点东西看看!

  李定国 什么呀?

  林辉 (入室取冯二爷交出的账,出来)这个!

  李定国 (看)这……这是假的!

  林辉 我看这也是假的!

  李定国 本来是假的!您怎么看出来的?

  林 辉 你看,纸角上一点也不毛,没有翻弄过,还不是新造的!他特意叫冯二爷给埋起去,好叫我们一找到,就信以为真!

  李定国 您可真有眼力!他叫我告诉冯二爷,埋到容易找到的地方,好骗你们。(苦痛地)这是假的,也是我给他造的!(呆立)

  林辉 (把账迭回室内,出来)你可没告诉过我,李先生。

  李定国 我,我怕多弄出一份假账来,我多丢一份人哪!

  林 辉 那份真账到底在哪儿呢?李先生,这是你立功的好机会。

  李定国 这话对!凭您的本事,就是天书也瞒不了您!我告诉过您,我真不知道后账在哪里。是这么回事:丁翼平的确是由我手里把那套后账拿走的。我记得清清楚楚,掌灯以后,工人下了班,他用一块蓝包袱皮,把四本账包得紧紧的,带了走。他放在哪儿,我可就不知道了!(忽然想起,声音放低)还有,他还有个红皮的小本子,比后账还要紧!

  林辉 什么小本子?

  李定国 凡是账面上没有的,都记在那个小本儿上。(楞了一会儿)唉!我可掏出这块心病去了!

  林辉 有话窝在心里,的确是块病!李先生,待会儿他要是还不肯交代,我可得请你来跟他对质一下!

  李定国 (欲语又止,有为难的神气)

  林 辉 李先生,有难处自管说出来;咱们现在是一家人了!

  李定国 不便跟他面对面说吧?他厉害,我斗不过他!

  林 辉 怕他反咬你一口吗?他不敢,他没理由反咬你!

  李定国 (仍不语)

  林辉 (猜透)莫不是他给了你什么好处!那也是他的错儿!他也给了黄庆元、马师傅好处,他们俩还是积极地搞他呀。李先生,我想对了没有?

  李定国 (点头)

  林辉 李先生,那是资本家抗拒“五反”、陷害别人的坏招术,所以政府规定:凡是资本家贿赂职员的款子,职员交代出来,都不追还!

  李定国 政府是真圣明!真圣明!我没脸,我收过他的钱!

  林 辉 你不丢脸!那根本是他陷害你。

  李定国 是啊!他老叫我做缺德的事:挑拨工人,破坏他们的团结,造假账……临完,给了我一百五十万,我就……唉!

  林辉 李先生,不必再难过,你现在已经认识清楚丁翼平是什么人,好嘛,跟他干嘛!你已经站到工人这边来,有工人有政府给你撑腰,你还怕什么呢?〔刘常胜匆匆进来。

  刘常胜 林组长!(看见李,犹豫了一下)

  林 辉 有什么说的?说吧,老刘!

  刘常胜 我代表小王、老九他们来求求你!

  林 辉 求求我?怎么忽然跟我闹起客气来了?

  刘常胜 我们都快急死了!

  林辉 坐下!坐下!干吗那么着急!

  刘常胜 我不坐!组长,就凭昨天张乐仁跟我,还有你自己,对丁翼平那么掰开揉碎地启发,他还是不听话。

  林 辉 今天他交来一些真材料!

  刘常胜 一些反正不是全部吧?我们提议,干干脆脆把他送交法院!凭他犯的罪过,该送法院不该?

  李定国 (点头)该!

  刘常胜 咱们要是没斗争他,教育他,那是咱们不对。咱们已经快把嘴唇说破了,快把腿跑细了,咱们弄到那么多材料,他还拒不坦白,不送法院,留着他干吗呢?

  林辉 咱们不是今个晚上开会吗?

  刘常胜 原定八点,又改晚了点。我们由吃过午饭,就都搓拳磨掌,盼着天黑了好冲锋。可是又往后推了,多叫我们着急呢?

  林辉 多忍一会儿吧,老刘!“五反”运动是要肃清资本家的违法行为,不是要消灭资本家,所以我们必得很细致地去做,不能单凭轰轰烈烈的出气思想。那会叫运动受到损失。咱们斗争他,是为了教育他、改造他,怎可以粗心大意,随便把人家送法院呢?待一会儿唐子明来,情形必定又会有进展,所以迟一点开会。

  刘常胜 (怒气稍敛)他要是还不坦白呢?

  林 辉 那是他执迷不悟,我们一定请求政府依法惩办。

  刘常胜 万一,他马上就都交代了呢?

  林 辉 (笑了)那不更好了吗?你怕是那么一来,就摸不着斗争的机会了,是不是?

  刘常胜 (也笑了)都叫你猜透了!

  李定国 林组长,我先报告:我跟他当面对质!〔丁小苹上。

  丁小苹 林组长,我来啦!

  林辉 小苹来啦?等一等啊。老刘,你好好地去给他们解释一下。李先生,你也歇歇去吧。

  刘常胜 走吧,李先生。(往外走,又站住)组长,别计较我呀!性子急,老考虑得不够!

  林辉 没人计较你,老刘!

  〔刘同李下。平上。

  平淑文 小苹来啦?(入会计室)

  丁小苹 来啦!

  林辉 小苹,家里怎样了?

  丁小苹 我来告诉你个好消息,后账啊大概是在家里呢。

  林 辉 怎么看出来的?

  丁小苹 我一着急,要翻我妈妈的箱子,厉玖同志拦住了我。

  林 辉 她做的对!对妈妈应当说服,别乱搜查呀!

  丁小苹 虽然没搜,我可火啦,跟妈妈吵起来,招得妈妈说:“小苹,你难道要毁了你的亲爸爸吗?”你听,这不是她知道后账在家里的口气吗?

  林辉 小苹,你判断的对!你赶紧回去,告诉妈妈:唐子明坦白了,得到了宽大,待一会儿来看你爸爸。看你妈妈怎样。你还可以告诉她:她交出账来,就算你爸爸自己交出来的。再看她怎样。

  丁小苹 好,我马上回去。

  林辉 要给她翻来覆去地讲明白道理,千万不要起急!还有,你父亲有个红皮的小本子,是最要紧的东西。你要留神!

  丁小苹 是啦,我得多动动脑筋!

  林辉 对!多动脑筋,少发脾气!

  丁小苹 一发脾气,脑筋就不动了!我爸爸怎么样了?

  林 辉 昨天你劝他,他受了点感动,你还得加劲儿哟!咱们要既有耐心,又要坚决!

  丁小苹 对!(下)

  林辉 淑文,来汇报一下数目字吧,抓紧时间!平淑文 (出来,看单子)偷税漏税一亿一千二百万,没添没减。偷工减料增加到十二亿七千五百万。

  林 辉 包括他今天坦白的两笔?

  平淑文 对了。我想,这还不是全面。要知道他违法的全部精确数字,就非把后账追出来不可!

  林辉 对!行贿呢?

  平淑文 连手表、钢笔、自行车都算上,总计是九千三百万,可是他只交代了六千三百万。

  林辉 于大璋的那笔呢?

  平淑文 今天下半天才交代,算在里边了。他今天说的数目都相当正确。

  〔张乐仁和梁师傅、马师傅上。

  林辉 怎么样啊?乐仁!

  张乐仁 你自己看吧,这不是两位老师傅一块儿来了吗?

  林 辉 两位老师傅,你们坐坐,我这就完事。淑文,还有什么?

  平淑文 至于盗窃国家资财,包括他套购的,以次料顶好料的,以及收买的赃物,总计是八亿三千三百二十万——这个数字恐怕比实际情形还差得多!

  林 辉 好,把这张单子给我。今个晚上,我们非把后账拿到手不可!

  平淑文 对!

  林辉 你去叫丁经理来一趟。

  平淑文 好!(下)

  林辉 (对张)待会儿丁翼平来了,你先跟他谈谈。(对马)马师傅,你已经交出那么多材料来,立了功!

  马师傅 我交材料?说实话,我是怕大家伙斗我!直到今天,我才从心眼里头明白过来!多亏了乐仁,把梁师傅拉到我家里去,心对心地一谈,要不然哪,我心里还会绕着个大疙瘩!

  梁师傅 我平日老看不起你,没想到应该掰开揉碎地劝你!

  马师傅 我要说的是这个:为了点小便宜,我替丁翼平催着大家伙马马虎虎地赶活,做出那么多坏东西来,还叫姜二他们受了伤,我简直忘了我是工人!这个呀,叫我心里扎得慌!

  林辉 丁翼平要是不引诱你,你决不会那样!

  马师傅 是呀!这一回要不是你跟张乐仁那么教育我呀,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归队呢!得啦,把话说出来,我心里痛快点啦!翻了身的工人就得象翻了身的样儿,不是吗?

  林辉 行了,马师傅,这就叫提高了政治觉悟!〔平上。

  平淑文 林组长,丁经理来了!(入室)

  梁师傅 我们走吧。(同马往外走)

  〔丁上,与梁遇在门口,未过话。丁进来,又与马相遇。

  丁翼平 (惊异)马师傅……你好吗?

  马师傅 有什么不好的?我告诉你吧,我归了队!平日你挑拨离间,弄得大伙儿不团结。以后,没那回事啦!(下)

  林辉 乐仁,你再好好地帮助帮助丁经理,跟他谈谈。(入室)

  张乐仁 (坐在丁的对面,相视不语)

  丁翼平 唉!

  张乐仁 谈谈吧,丁经理!

  丁翼平 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啦!

  张乐仁 看见马师傅归了队,你心里发慌,是不是?

  丁翼平 我,我不慌,我已经交代了不少问题!

  张乐仁 最重要的问题,你可还没说!

  丁翼平 我交代的是重要问题!

  张乐仁 你没有!你只盘算二百万的事儿比一百万的重要,所以老考虑哪个该说,哪个不该说,没从根本上看问题。

  丁翼平 没从根本上看问题?

  张乐仁 嗯!你到今天还不承认犯了罪,所以老一百万二百万的往外挤,不是真有了觉悟,彻底交代一切!

  丁翼平 乐仁,我不过是赚了点钱,我并没偷没抢!张乐仁你没象明火路劫那么偷、抢,可是你比他们更厉害!

  丁翼平 怎能那样呢?

  张乐仁 你知道吕斌干吗回来的?

  丁翼平 他……

  张乐仁 他家里用的水车就是你出主意偷工减料做的。你口口声声地说,为了抗旱备荒赶任务,你的水车可是拿到乡下就坏了,耽误了生产,叫农民再重新下一回种子!你听明白了,铲去小苗,又下一回种!损失有多么大!你敢说你没有罪行?

  丁翼平 (闻所未闻,惊慌)吕,吕斌说的?

  张乐仁 他就是为这件事才赶回来的!还有多少多少老乡要跟你算账呢?

  丁翼平 (头上已出了汗)我没想到!

  张乐仁 你只顾自己赚钱,不管害了多少人!〔吕斌匆匆上。

  张乐仁 吕斌,回来啦?会开得怎么样?

  吕 斌 可好啦!到的人很多!

  张乐仁 管清波怎样?

  吕斌 管清波叫法院抓走啦!

  丁翼平 (惊)什……(只说出这一个字,又故作镇定)

  吕 斌 (不看丁,仍对张说)大家那么跟他说理,讲政策,他死不开口,拒不坦白!

  张乐仁 他自己执迷不悟,谁想救他也救不了!

  吕 斌 (忽然转向丁)丁翼平,我得跟你说说理!

  丁翼平 (慌)林组长!林组长!您出来!

  林 辉 (应声出来)丁经理,干什么?

  丁翼平 我交代问题!

  林辉 什么问题?

  丁翼平 水车的!水车的!

  林辉 你已经交代了怎么掺的碎铁。

  丁翼平 那还不够!我要都说出来!

  林辉 我早就知道那不够!再多想一想吧,省得老随时补充。

  吕斌 丁翼平,(住前扑,被张拦住)丁翼平,你要还敢不老老实实地交代,你小心点!

  林辉 乐仁,你同吕斌到后边去,叫吕斌给大家作个报告,好不好?

  张乐仁 好,吕斌咱们走!(拉吕下)

  林 辉 丁经理,你多想一想。有什么要交代的,可以写出来,那儿有纸有笔!(入会计室)

  丁翼平 (自言自语)管清波……管清波……〔黄庆元同唐子明上。

  黄庆元 (到内室门口)林组长,唐经理来了!

  林 辉 (在室内)好!

  丁翼平 子明!子明!

  林辉 (出来)唐经理,进来谈谈!

  唐子明 是!(同林入室)

  丁翼平 (看黄要走)庆元,唐子明干吗来了?

  黄庆元 不知道!组长叫他来的。(要走)

  丁翼平 庆元,你这两天干什么呢?

  黄庆元 参加学习,积极搞“五反”,忙得很!

  丁翼平 你搞哪门子“五反”?

  黄庆元 我是工人嘛,怎能不搞“五反”?

  丁翼平 你怎么能是工人呢?

  黄庆元 职员也是工人!乍一听,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现在,越想越是味儿!

  丁翼平 你也搞我?

  黄庆元 谁有违法的行为,谁是对象!

  丁翼平 你忘恩负义!忘了我提拔你的好处!

  黄庆元 林组长叫我看明白了你怎么把我引诱坏了!

  丁翼平 你,你出去!

  黄庆元 留我,我也不在这儿,还得整理材料去呢!

  丁翼平 什么材料?

  黄庆元 你的违法行为的!喊!(下)

  丁翼平 我完了!完了!连个小跑外的都造了反!〔林同唐走出来。

  林辉 唐经理,你坦白得很好,得到了宽大!

  唐子明 可不是嘛!由半违法户改成了基本守法户,我感激政府!

  林辉 政府是怎么说,怎么办!你还检举了别人,立了功!

  唐子明 是呀!我既明白了自己的错处,就不能不帮助政府指出别人的弊病!

  林辉 好,你跟丁经理谈一谈吧。

  唐子明 您忙您的去,我们俩谈一谈!

  林 辉 待会儿见!(入会计室)

  丁翼平 (低声)你检举了别人?

  唐子明 对!

  丁翼平 也检举了我?

  唐子明 对了!

  丁翼平 在这二三年里,朋友里谁给你的帮助最多?

  唐子明 那还用问吗?

  丁翼平 你可检举了我!那还算朋友吗?

  唐子明 话不是这么讲!甭说小月亮门九号那个小集团,就是比咱们再大多少倍的也顶不住“五反”运动!

  丁翼平 你只管把自己洗刷干净了,不管别人!

  唐子明 现在我不是看你来了吗?

  丁翼平 你就不想想,日后大家还怎么见面?

  唐子明 大家都改好了,也就没什么不好见面的了。

  丁翼平 也不想想,你拆我的台,我就不会拆你的台!我也会检举你!

  唐子明 我彻底坦白了,用不着你再检举我!这不是谁拆谁的台的事,坐窝儿咱们就不该有小月亮门九号那一套!丁大哥,我是来劝你,叫你看清楚:以前咱们做错了,现在咱们得改邪归正!

  丁翼平 你仿佛倒怪得意的!

  唐子明 我并不那样,我是真心感激政府!凭我所作所为,圈我一年二年,并不委屈我!可是,我一坦白,政府马上宽大!丁大哥,你要能这样,政府也照样办,我劝你别再跟政府叫劲儿!

  丁翼平 我不是你!

  唐子明 谁都一样!你看,连王先舟那么滑头滑脑的,都已经坦白了,而且上了天津,去检举那里的人,争取立功!只有老管抗拒到底,他可就入了法院!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决不会给你出坏主意!

  丁翼平 你看政府真能宽大?

  唐子明 那要是假的,我怎么能上这儿来呢?

  丁翼平 嗯……

  唐子明 老丁,你细细琢磨琢磨我的话!

  丁翼平 ……

  唐子明 老丁,我可要走啦!林组长!我走啦!

  林 辉 (出来)唐经理,你辛苦了!

  唐子明 政府教育明白了我,我还能怕辛苦点吗?好,我改天来请教!

  林辉 继续检举别人,别泄劲!

  唐子明 我一定那么办!(下)

  林辉 (送唐至门口,回来)丁经理,看见了唐子明,你还不相信我的话吗?从他身上,你可以看见坦白从宽的政策!从管清波身上,你又可以看出抗拒从严!

  丁翼平 林组长,我彻底交代问题!

  林辉 是不是要交出后账?

  丁翼平 对!后账啊,我叫李定国交给冯二爷……

  林 辉 等等!淑文同志,把那几本账拿来。平淑文 (拿账出来)给你。(回去)

  林 辉 就是这几本吧?

  丁翼平 (慌,搭讪)是!是!

  林辉 冯二爷已经交给了我,他也受了教育!

  丁翼平 也好,很好!

  林辉 好?这也是假的!什么时候了,你还想……

  丁翼平 我,我胡涂!

  林辉 你不胡涂!你自信绝顶聪明!你佩服自己的能干,怎能想你给国家造成多么大的损失呢?你佩服自己布置得好,根本就不想政府的政策,也没看清检查组跟工人的力量……你用加工定货委员会主任委员的名义,假公济私,组织了一群奸商共同作弊,你还口口声声说这是“公私兼顾”。你的那个“公”是什么“公”呢?那只是以你为中心的,你们几个违法资本家的“公”。便宜是你的,损失都是国家和人民的,这就是你的“公私兼顾”。所有这些你想过吗?没有想过。要是想过,你就不会到现在还玩花样!

  丁翼平 我该死,我有罪!林组长,我有个最后的请求!

  林 辉 什么事?

  丁翼平 请允许我给家里布置一下!

  林辉 干吗?家里不是很好吗?

  丁翼平 您看,唐子明的买卖比我的小!

  林 辉 你是什么意思?口欧!你是说你的罪行比唐子明的多,政府饶得了他,饶不了你?你没法不坦白了,可是怕坦白了还得下狱,是吧?

  丁翼平 恐怕是要那样!

  林辉 你还是不完全相信政府的政策!

  丁翼平 我知道我的罪名有多大!

  林辉 你怎可以光害怕,不想争取宽大呢?唐子明检举了别人,你为什么不那么做呢?那叫戴罪图功!

  丁翼平 对了!您说得对!我只顾了忧虑,忘了希望!可是,可是……

  林辉 还有什么顾虑?说吧!看清楚了,我是代表政府来执行政策的。

  丁翼平 我感激!我说实话:我怕卖了我的厂子,也不够交罚款的!

  林辉 你又忘了宽大!政府说了没收你的厂子没有?

  丁翼平 没有!

  林辉 政府说了你得变卖了工厂赔款?

  丁翼平 也没有!

  林辉 那么,为什么你不信任政府,先表现自己的悔过自新,而后服从政府的处理呢?

  丁翼平 我呀,只顾了发愁,愁得我只看见了监狱、罚款、没出路!我这么想:该判我五年徒刑,宽大了,减到三年;就说二年吧;等将来我出来,厂子也完了,人也完了,我怎么活下去呢?

  林辉 我问你,咱们的国家是什么样的国家?

  丁翼平 新民主主义的国家。

  林辉 要不要建设?

  丁翼平 要!

  林辉 在建设里,你的工厂有用没用?

  丁翼平 有!有!

  林辉 在建设里,你的厂子有用,可是你施放“五毒”破坏建设,行不行?

  丁翼平 不行!

  林辉 好啦,你自己想想吧!

  丁翼平 (低头思索)

  林辉 想明白没有?你是不是应当坦白罪行,痛改前非,好好地搞生产?

  丁翼平 只要给我机会!给我机会,我一定痛改前非!

  林 辉 机会不能凭空掉下来,你得自己去争取!你的后账怎样?

  丁翼平 要交出来!我写个字条,马上取去!(写)

  林 辉 淑文同志!

  平淑文 (由会计室出来)干什么?组长!

  林 辉 等等!

  丁翼平 (写完)给你!

  林辉 (对平)交给丁太太,取回四本账!平淑文 (喜)是啦!(下)

  林辉 我要的是你由李定国手里拿去的,用蓝包袱皮裹着,交给你太太的,那四本账!

  丁翼平 啊?您全知道?

  林辉 当然!我等着你自己交出来!政府要仁至义尽,我就那么执行!

  丁翼平 李定国也……

  林 辉 他准备跟你当面对质!

  丁翼平 那不必了!不必了!

  林辉 你看,凡是受了你的引诱欺骗的,全受了教育,明白过来!你还有什么顾虑?

  〔平同小苹跑上,小苹拿着蓝布包儿。

  丁小苹 是这个吧?

  丁翼平 是!是!(打开包袱)组长,您看,四本!

  林 辉 好!

  丁小苹 还有什么该交出来的?

  丁翼平 没什么啦!

  丁小苹 再想想!再想!

  丁翼平 我……

  丁小苹 你还有个红皮小本子,对不对?

  丁翼平 啊——对!

  丁小苹 为什么不交出来呢?

  丁翼平 我忘了!

  丁小苹 一会儿也没忘!你还是没想通!

  丁翼平 我想通了!

  丁小苹 怎么想通了?

  丁翼平 我,我不该做那些记在小本上的事!

  丁小苹 爸!这你才说了真话!

  丁翼平 去,跟你妈妈要来!

  丁小苹 妈妈已经给了我!(掏小本)给你!你交给林组长,告诉林组长,这是你的……

  林 辉 施放“五毒”的纪录!

  丁翼平 林组长,我交出我的“五毒”纪录!我请求政府给我应得的处理!

  林辉 把你自己的和别人的坏事都坦白出来,你会得到宽大!

  ——幕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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