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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好啊!你们这两个娼妇!母亲和女儿正好一对!圣洁地去祈祷上帝时还勾引男人,真有你们的,小淫妇,你敢说不是?……我要用麻袋给你当衣服穿,看看能不能给你搔搔皮肤!是的,就用一只麻袋,让你和神甫都感到恶心!难道我要别人给你惯出恶习不成?……好的!你们两人听听我的话行不行!”

  古波说着要扯破那些东西,热尔维丝伸出手臂要拦住他的当尔,娜娜猛然间怒气冲冲地转过头来,用眼睛死死地盯着父亲,此时她已忘了听她忏悔的神甫对她嘱咐遇事要有节制的话,咬着牙狠狠地说了一声:

  “猪猡!”

  古波喝过汤,立刻躺倒,鼾声大作。第二天当他醒来之时又变成了一个好父亲。虽然昨夜的酒气还未完全退去,但已明白怎样亲切和善了。他特意去看女儿梳妆,他对那条白色长裙又赞赏不已,还觉得就这么一小点儿点缀就已经把女儿妆扮成一位小姐了。总之,依他说做父亲的到了这个日子,自然为自己的女儿长大成人感到骄傲了。哟!娜娜看上去的确美艳照人,由于裙子太短了些,她竟含羞而笑像个新嫁娘一般。大家从楼上下来,她在门口看到了宝玲也一身白裙站在那里,她停了脚步,先用眼睛打量了她一番,然后十分惬意地挺了挺胸,因为宝玲没有她装扮地得体,那一身装束简直像一只包裹,哪能比得上她风姿绰约。两家人一同出发向教堂走去。娜娜和宝玲手里拿着祈祷书走在最前面,她们两人并不交谈,风鼓起了她们脸上的面纱,只是欣喜地望着从店铺里走出来的人们,耳边听到人们说她们漂亮可爱,于是她们脸上做出很虔诚的样子。博歇太太和罗利欧太太走在后面,因为她们相互交换着对“瘸子”的看法,说她把家里败得一干二净,如果不是亲戚长辈们送给娜娜所有的东西,她女儿领圣体仪式可就做不成了。是的,娜娜的所有东西都是亲戚们赠送的,从长裙直到那件新的衬衣也是为领圣体买来的。罗利欧太太最注意那条白色长裙,那是她的赠品。每一次娜娜过于走近店铺,蹭上些尘土时,她便劈头就骂娜娜是“脏丫头”。

  来到教堂里,古波总是在哭。这看上去很蠢,可他总也忍耐不住。是眼前的情景让感动的潸然泪下,神甫张开臂膀虔诚施礼,小姑娘们像天使般的双手合十列队缓缓前行;管风琴奏出的乐曲在他胸中激荡回响,檀香散发出的奇特香味迫使他一个劲地抽着鼻子,像是有人把一束香气扑鼻的鲜花举到他面前那样。总之,他触景生情,内心受到了触动。正当女孩子们吞吃圣体的当尔,一首极有神韵的圣歌骚然响起,那曲子仿佛像一股清流淌进他的脖子一样,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另外,他身旁有好些易动感情的人也用手帕擦着眼泪。真的,这是一个美好的日子,是人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不过,出了教堂之后,当他与罗利欧到酒店里喝起一瓶酒时,那眼眶未湿的罗利欧嘲笑他,让他动了肝火,他谴责那些神甫点燃了些什么样的魔草能让男人们心软似水呢。再说,他也不必遮遮掩掩,他的眼睛还留着红肿的泪痕,这倒可以毫无质疑地证明他绝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他说着又叫了一杯酒喝起来。

  晚上,布瓦松家的乔迁之喜家宴煞是热闹。宴席自始至终沉浸在和睦祥和的气氛中,没有任何意外。坏日子到来的时候也会有美好的晚会和时刻,相互厌恶的人们也能暂时相爱。朗蒂埃左边坐着热尔维丝,右边是维尔吉妮,他对两个人都十分和蔼可亲,就像鸡棚中一只维持和平的公鸡,竭尽温柔之能事,在母鸡群中周旋。他的对面坐着的布瓦松俨然一副冷峻沉思、严厉而庄重的警察作派,与他在冗长的巡逻途中一般,双眼放出无神的光,心绪祥和,无思无虑。然而宴席上的皇后却是娜娜和宝玲,大家允许她们不脱礼裙,于是她们总得小心翼翼的行事,直挺挺地坐着,生怕弄脏了白色长裙。每吃一口东西,别人便嚷着叫她们抬起下巴,让食物不留残迹地慢慢咽下。娜娜终于失去了耐心,终于把酒洒在了胸衣上;大家手忙脚乱地为她脱了胸衣,立刻用一杯清水把上面的酒迹清洗干净。

  随后,该上饭后果品的时候,大家又十分郑重地谈论起孩子们的前程来。博歇太大已经为女儿选好了职业,宝玲将去某个金银器加工厂做个细活女工;那里每天能赚五六个法郎呢。热尔维丝还不置可否,娜娜对什么都没兴趣,嗨!她能带着顽童们东奔西跑,她就是这般性情;剩下的嘛,只有那双什么也不会做的手。“我呢,”罗拉太太说,“如果我在您的位置上,就让她去当个做假花女工,那活计既干净又文雅。”

  “假花女工吗?”罗利欧说,“做假花的都是些不正经的女人。”

  “什么!那么,我呢?”这位身材高大的寡妇咬着嘴唇又说,“您可要明白,我可不是一条发情的母狗,听见男人打口哨就四蹄朝天了!”

  众人们忙不迭地示意她住口。

  “罗拉太太!哎哟,罗拉太太。”

  大家向她使着眼色,示意她看看两个领过圣体的小姑娘。原来两个小东西正用鼻子挨着酒杯强忍住笑呢。出于体面起见男人们也都挑一些文雅的字眼交谈。但是罗拉太太都不以为然。刚刚她那一番言词,可是从上流社会的圈子里听来的。除此之外,她自信说话得体;因为常有人恭维她说话的方式和口气,说她谈论的一切都那样文雅。即使在孩子们面前,她也从不会说出有失体统的话来。

  “做假花的女工中可有不少安分守己的良家妇女,你们该去打听打听!”她嚷着说,“她们和别的女人没有什么两样,当然,她们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是她们会自我检点,也都有辨别善恶的能力……即便她们中有些人有失自重……是的,她们的性格都源于制作,那些美丽的花卉。就拿我来说,正是精雕细琢假花的活计保全了我不至于……”

  “天啊!”热尔维丝打断她的话说,“我并不是厌恶做假花的行为,只是看这职业对她是否更合适些,我们不该违背孩子们的禀赋……喂,我说娜娜,别在那里犯傻,你回答我,你喜欢去做假花吗?”

  此时,娜娜那小丫头正趴在她的餐碟前面,用一个弄湿的手指粘起盘子里糕点渣,放进嘴里咂吸着手指。她不紧不慢地做完这一切,狡黠地一笑,终于说:

  “是的,妈妈,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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