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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没有下雨,可是大家感到身上湿漉漉的。他们只能从越来越觉得不舒服来知道他们航行了多少路。仿佛人们都陷入了忧愁。雾在海洋上制造了寂静,使波浪入睡,使大风平息。在这样沉寂的气氛里,“杜兰德号”的嘶哑的喘气声充满难以形容的哀怨和焦虑。

  他们不再遇到别的船只了。如果,在远处,或许是格恩西岛那一边,或许是圣马洛那一边,有船在雾外面的海上航行,被雾吞没的“杜兰德号”也不会被它们看见的。它的长长的烟,孤零零的,就像雪白的天空中的一颗黑色彗星。

  忽然克吕班大声喊起来:

  “混蛋!你刚才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你要让我们全都完蛋。你应该戴镣铐。快滚开,酒鬼!”

  他自己去掌舵。

  受到斥责的舵手躲到船头去干活了。

  格恩西岛人说:

  “我们得救啦。”

  船继续飞速地向前行驶。

  将近三点钟的时候,雾的下边部分开始渐渐消失,海面又重新能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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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奥德翁剧院,为巴黎著名剧院,历史上曾两次发生火灾后重建,又几次改名。

  ① “麻雀”法语为moineau,这个人发音为moigneau,现译成这样,表示略有不同。

  ② 克吕班的话的意思是在大海上不要说亵渎上帝的话,以免遭到不幸。

  “我可不喜欢这样,”格恩西岛人说。

  事实上,雾只能被太阳照散,或者被风吹走。被太阳照散,是好事,被风吹走,就不那么好了。可是对太阳说,现在已经太晚了。在二月里下午三点钟,太阳已经没有威力了。如果在一天中的这个关键时刻,再刮起风来,可不是人们所希望的。那往往是暴风雨的预兆。

  还有,假使有一点儿微风,也是很难觉察得到的。

  克吕班眼睛盯着罗经柜,①握着舵柄操纵着,嘴里低声嘀咕,不过他说的话乘客都听到了:

  “没有时间耽误了。这个酒鬼把我们耽搁了。”

  此外,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大海在雾里并不完全平静,可以隐隐约约地看见一些波浪。贴近着水面,浮动着道道寒光。这些波浪上的一片片的光使船员们担起心来。它们表明上面的风在雾的顶上吹开了一个个缺口。雾向上升,然后又落下来,更浓密了。有时候,雾丝毫不透一丝光亮。船只陷进了真像大浮冰①似的雾里。不时地,这种可怕的圈子像钳子一样微微打开,让人看见一点点天际,然后又合拢了。

  格恩西岛人拿着他的望远镜,如同一名哨兵那样,站在船头上。

  忽然在雾中出现一角青天,接着又消失了。

  格恩西岛人惊慌地转过身来,叫道:

  “克吕班船长!”

  “什么事?”

  “我们在笔直朝阿努瓦礁驶去。”

  “您弄错了,”克吕班冷冷地说。

  格恩西岛人坚持说:

  “我肯定没弄错。”

  “不可能。”

  “我刚刚望见在天际有一块岩石。”

  “在哪儿?”

  “在那边。”

  “那边是大海。不可能。”克吕班把船头朝这个乘客指的那个位置驶去。

  格恩西岛人又拿起他的望远镜。

  过了一会儿,他向船尾跑去。

  “船长!”

  “怎么回事?”

  “赶快掉头。”

  “为什么?”

  “我清清楚楚看见了一座很高的岩石,而且离我们很近了。那是大阿努瓦礁。”

  “您大概看见了很浓厚的雾。”

  “是大阿努瓦礁。快掉头,看在老天爷的份上!”克吕班转了一下舵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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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罗经柜,是放罗经等的盒子。

  ① 大浮冰,是两极地带浮在海洋上的巨大冰块。

  五 克吕班得到最高的赞扬

  大家听到一下断裂的声音,船的侧面在大海的浅处撞碎的声音是一种难以想象得出的最悲惨的声音。“杜兰德号”突然停住了。

  这一震动,使好几个乘客都跌倒在地上,在甲板上滚起来。格恩西岛人朝天举起双手。

  “撞到阿努瓦礁了!我说得不错吧!”

  船上发出长长的叫声。

  “我们完蛋啦。”

  克吕班的生硬的、命令式的声音盖过了叫声。

  “没有人完蛋!安静!”

  安布朗康的裸露到腰部的黑上身从机器房的舱口伸出来。

  这个黑人镇静地说:

  “船长,水进来了,机器快熄火了。”

  这一个片刻真可怕。

  撞击就像自杀。即使是有意这样做,也不可能像这样可怕。“杜兰德号”仿佛是去攻打岩礁一样向它冲过去。一个岩石的尖端好像钉子似的戳进了船身。有一个多平方多阿兹①的护货板爆裂了,艏柱②断了,船头的倾斜角碎了,船头倒塌了,船壳裂开,吞进了海水,发出吓人的翻腾声。这是一个灾难进来的创口。反击是那样猛烈,把船尾的应急舵链③震断了,舵落下来,拍打着。船给暗礁捅穿了,在它的四周原来只看见浓厚的雾,现在雾几乎成了漆黑的。黑夜来临了。

  “杜兰德号”的船头向下沉,就像一匹马被一头公牛角戳进了肚子,已经没命了。

  在海面上,使人感觉得到差不多到了海水上涨的时刻。

  唐格鲁伊的酒醒了过来,当船只遇难的时候,任何人都不会醉得不醒的。他走下甲板间,又走上来,说:

  “船长,水淹没了底舱,十分钟以后,就会没到泄水孔。”

  乘客们在甲板上丧魂落魄地乱跑,扭自己的胳臂,身子伸到船边外望,又去看机器。他们因为恐惧做出种种毫无意义的行动。那个旅游者已经昏过去了。

  克吕班做了个手势,大家都静了下来。他问安布朗康:

  “机器还能够运转多少时候?”

  “五六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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