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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她唱的是她喜爱的《漂亮的敦提》。他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但是他壮着胆子一直听下去。

  春天来了。有一天,吉里雅特看到了一个幻象,天分开了。吉里雅特看见黛吕舍特在给莴苣浇水。

  不久以后,他不仅仅是站在那儿了。他观察她的生活习惯,他注意她的活动时间,他等候着想见到她。

  他非常小心,不让别人看到。

  渐渐地,花丛开满玫瑰花了,飞舞着无数蝴蝶,就在这样的时候,他接连好几个小时躲在那道墙外面,不被任何人看见,屏住气,一动不动,一声不出,他渐渐养成了看黛吕舍特在园子里走来走去的习惯。人们对毒药也会习惯的。

  他从藏身的地方,常常听见黛吕舍特和梅斯莱希埃里在枝叶浓密的绿树棚下谈话,那儿有一条长凳。他们说的话清清楚楚地送到他的耳旁。他走的路有多远啊!现在他居然偷看和窃听了。天哪!人的心是一个老练的密探。

  在园子里还有一条长凳,在小路旁边,离他很近,能看得见。黛吕舍特有时会上那儿坐坐。

  他从黛吕舍特摘下来闻的花,猜到她爱好哪些花香。她最喜欢旋花属植物的花香,其次是石竹,再其次是忍冬,再其次是茉莉。玫瑰排到第五位。她对百合花只是看看,但是不闻它们。

  根据她选择的花香,吉里雅特在自己的头脑里构成了她的完整的形象。他把每种香味和一种美德联系起来。

  他一想到要和黛吕舍特讲话,就毛骨悚然。

  有一个买卖破烂的老太婆,她做流动的生意,所以有时候会走过这条沿着布拉韦园子的围墙的小路。她终于隐隐约约地觉察到吉里雅特总是牢牢守在这道墙前,并且对这个僻静的地方一片痴情。她是不是从待在这道墙外面的男人联想到在墙里面可能有一个女人?她有没有发觉这条看不清楚的、模模糊糊的线?她在行乞的老年是不是依旧保持年轻人的心情,回想起往昔美好的时光?她在她的冬天和黑夜,是不是还知道什么是黎明?我们对这些都不清楚,但是,似乎有一天,她走过“正在守候”的吉里雅特身旁,她露出了她还可能有的热情的微笑,在她的牙齿缝中低声说道:“烧起来了。”

  吉里雅特听见这句话,觉得有点震惊。他心里带着一个问号喃喃自语道:“烧起来了?这个老妇人想说什么呢?”他整天无意识地重复说那句话,可是他不懂它的意思。

  一天傍晚,他站在路头小屋的窗口,有五六个安克列斯的姑娘为了聚在一起嬉戏,到霍梅小湾来洗澡。她们在海水里相互戏弄,十分天真无邪,离他就一百步远。他狠狠地关上窗子。他发觉一个全身赤裸的女人叫他感到厌恶。

  三 《漂亮的敦提》歌曲在山丘得到回声

  在布拉韦园子的围墙外面,有一个给冬青和常春藤盖住的墙角,那儿还长满了荨麻,又有一些乔木状的野锦葵和一些从花岗石缝里长出来的大毒鱼草①,就是在这个隐蔽的角落里,他度过了几乎整个夏天。他待在这个地方,陷入很难形容的沉思中。蜥蜴对他已经熟悉了,它们爬在同样的石头上,对着太阳取暖。夏日明亮柔和。吉里雅特的头顶的上空,白云飘来飘去。他坐在草地上。四处都充满了鸟鸣。他双手抱住前额,在想:“可是她为什么把我的名字写在雪地上呢?”海风远远地阵阵吹来。有时,从远处的沃都采石场里突然响起很响的矿工的号声,那是警告过路的人快点躲开,一个炮眼就要爆炸了。这儿看不到圣桑普森的港口,可是从树梢上面能看见那些船的桅杆顶。海鸥一只只四散飞翔。吉里雅特听他母亲说过,女人可能爱上男人,而且这种事有时会发生的。他回答自己:“好,我明白了。黛吕舍特爱上我了。”他深深地感到悲哀。他心里想:可是她也一样,她也想念着我;这是理应如此。他想到黛吕舍特很富有,而他呢,他是个穷人。他想,汽船真是一种可恶的发明。他从来不能记得现在是这个月的第几日。他茫然地望着那些黄尾短翅的大熊蜂,它们嗡嗡叫着,钻进墙洞里去。

  一天晚上,黛吕舍特回房要睡觉了。她走近窗口想关窗子。夜很黑。突然黛吕舍特侧耳仔细地听起来。在黑暗的深处传来了乐声。也许在山丘的斜坡上,或者是在瓦尔城堡的塔楼的脚下,或者可能还要更远一点,有人在用一种乐器奏一首曲子。黛吕舍特听出来是她心爱的歌曲《漂亮的敦提》,是用风笛奏的。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从这个时候开始,这个乐声在同样的时刻不时地重新响起,特别是在漆黑漆黑的夜里。

  黛吕舍特很不喜欢这件事。

  四

  叔叔和监护人,老老实实,不爱做声,小夜曲吵得他们整夜不得安生。(一个未发表的喜剧①中的诗句)

  四年过去了。

  黛吕舍特快到二十一岁了,始终没有结婚。

  有人在什么地方写过:“一种固执的想法,是一把螺旋钻。每年钻下去一圈。如果第一年想把它拔出来,那就像拉我们的头发;第二年,就像划破我们的皮;第三年,像敲碎我们的骨头;第四年,像挖我们的脑浆了。”

  吉里雅特现在就处在这第四个年头。

  他还没有和黛吕舍特说过一句话。他总是梦见自己在这个可爱的姑娘身边。不过如此而已。

  有那么一次,他偶然到圣桑普森去,在那儿看见黛吕舍特和梅斯莱希埃里站在布拉韦的门外谈话,那扇门对着港口的堤开着。吉里雅特鼓足勇气走到离他们很近的地方。他完全确信,当他走过他们身旁的时候,她露出了微笑。这并不是一点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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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是一种毛蕊花。

  ① 据本书原版本注,雨果并未写过这样的喜剧,因此并非为未发表的剧本,想系雨果有意如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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