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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这种平面几何图形,有的至今依然存在。

  那么,在一四八二年,从巴黎圣母院的钟塔顶上望去,所有这一切合起来又是什么样子呢?这正是我们要在这儿试着说明的。

  眺望的人气喘吁吁地爬到了钟塔上,首先就被那些屋顶、烟囱、街道、桥梁、广场、高塔和尖阁弄得头昏目眩。山墙、尖顶、墙角里突出的尖楼,十一世纪的尖石塔,十五世纪的石板尖顶方塔,碉堡的光溜溜的圆塔,教堂的有花纹的方塔,大的和小的,笨重的和轻巧的,全都一下子呈现在眼前。

  眼睛久久逡巡在这高高低低的乱堆里,其中任何一座建筑物无不有它奇异之处,无不有它的来由,无不显示出它的特性和它的美,没有一座建筑不是艺术品,从有绘画和雕刻的木质椭圆形大门道和架空楼梯的最小的房子,到那当时还有一排高塔的最大的卢浮宫。但是假若用眼睛在这些建筑里仔细寻找,还可以分辨出那些主要的建筑群。

  首先是旧城区。索瓦尔称它为城岛。在他的琐碎的描述里偶尔也有好句子:“城岛的形状象一只大船,它搁浅在塞纳河中游而且陷进了泥泞。”我们刚才说过,这条船是用五座桥同两岸连起来的。这只船的形状还使纹章学家感到震惊,因为照法凡和巴斯基耶的叙述,巴黎古代兵器上的船形纹章,就是从那个时代而不是从诺尔曼人围城时开始采用的。对于那些懂得纹章的人,纹章是一种代数学,是一种语言。中世纪全部历史的后一半就是写在那种纹章上的,正如它的前一半是写在一些罗曼式教堂的象征饰物上一样。它是在神权时代象形文字之后的那种封建时代的象形文字。

  旧城区尾朝东头朝西地呈现在眼前。向它的头部望去,你眼前就有一大堆古老的屋脊,圣礼拜堂后部圆室的铅皮顶高耸在它们之上,好象是背着钟塔的大象的臀部。不过这儿的这座钟塔是最大胆最有装饰性最精巧的,它的边缘都是缺刻的。从来都是通过它那镂空花的圆锥形塔顶去望见天空。在圣母院跟前,有三条街通到那有许多老房子的教堂前的漂亮广场上。这个广场南边直立着大医院的打皱的阴暗的前墙和好象布满疤痕与痣瘢的屋顶。其次,在右边、左边、东边、西边,在旧城区这个窄小的范围里,却有二十一座教堂的钟楼高耸着,它们属于各个年代,有着各种式样和规模,从圣德尼·居·巴教堂的低矮的虫蚀的罗曼式钟楼到圣比埃尔·俄·倍甫教堂和圣朗特利教堂精巧的尖顶。圣母院背后,往北去是那有哥特式回廊的修道院,往南去是主教的半罗曼式府邸,往东去是名叫德罕荒地的一头。在成堆的房屋当中,从高耸在府邸屋顶和最高窗口上的那些石头烟囱里,依然能够看出查理六世时代这个城市供给雨维纳尔·代·于尔森①居住过的大厦。再远一点,是巴吕商场的盖着柏油毡的木板房子。此外还有老圣日尔曼教堂新建的唱诗室,在一四五八年它扩展到了费白韦斯街的一头。接下去,这里是一个挤满了人的十字路口,那里有座绞刑架竖在一个街角上,还有一段菲立浦·奥古斯特修建的精美的石板路,路当中是漂亮石子嵌成的驰马凹道,到了十六世纪,却被按一种称为里格铺道法修建的寒伧的碎石路代替了。接着又是一个荒芜的后庭连同它那有半透明楼梯的角楼,就和十五世纪修建的,如今还能在布尔多雷的一条街上看到的那种一样。最后,在圣礼拜堂右边朝西的地方,司法宫以及它的成群塔楼座落在河岸上。王室花园那些覆盖旧城区西头的树木把渡牛岛遮住了。至于河水呢,从圣母院的钟塔上望去,在旧城区的两边都看不见它。塞纳河在桥梁下不见了,桥梁在房屋下不见了。

  ①于尔森(1360—1431),一三八八年任巴黎市长。

  当视线掠过那些桥梁,就看见桥上的屋顶都带着绿色,并非由于年代久远,而是由于湿气受潮之故。假若向左朝大学区望去,第一眼看到的建筑是一群又大又矮的城楼,那是小沙特雷门,它那敞开着的门洞正好容纳下小桥的末端。假若你把视线从东头一直拉到西头,从杜尔内尔塔拉到内斯尔塔,你就可以望见一长排带有雕花椽子和彩色玻璃窗的民房在石板路上层楼重叠,一些商店没完没了地排列在曲折的街巷里,时常在一个街口中断,间或又被一排石头大厦的门面或墙角挡住。这类大厦连同庭院和花园、厢房和正屋,自在地矗立在一堆堆狭窄拥挤的房屋中间,就象高大的主人待在一群仆役中间似的。码头上有五六座这种大厦,从洛林府邸(它和倍尔那丹大寺院一齐分享着附近杜尔内尔塔的高大围墙)一直到内斯尔大厦,这座大厦高大的塔楼是巴黎的界标,那尖尖的塔顶,一年里总有三个月要把它的黑黑的三角墙遮住灿烂的落日。

  塞纳河这边岸上的店铺远没有对岸的店铺多,学生们的吵闹和聚会却比手艺人要多。说确实些,这边岸上并没有码头,除了从圣米歇尔桥到内斯尔塔那一段。塞纳河畔的其他地方,或者是一片光秃秃的河岸,例如在倍尔那丹大寺院一带,或者是一大排屋基浸在水里的房子,例如在两座桥之间那一带。

  成群的洗衣妇从早到晚沿岸叫嚷、谈天和唱歌,并且用力捶打衣服,就象我们现今一样。这真是巴黎的一桩不小的乐事。

  大学区看上去象一个整体。从这头到那头,它是一个匀称、牢固的整体。

  那成千的屋脊,窄小、嶙峋、拘谨,差不多全都是按照同一个几何图形建造的。从高处看去,象是同一种物质的结晶体。街道上乱七八糟的坑洼,并没有把街道分割得东零西碎。四十二所学校相当均匀地分布在各处,哪儿都有一所。那些漂亮建筑上有趣的部分,是它们那些高耸入云的用同一种工艺建成的简单屋顶,事实上这些只不过是同一个几何图形的一些正方形或立方体而已。它们使整个建筑群看上去复杂而不混乱,补其所缺又不显画蛇添足。

  几何学是注重和谐的。几家漂亮的旅店间杂在左岸如画的顶楼之中:纳维尔客栈,罗马客栈和如今已不存在了的兰斯客栈,还有使艺术家感到安慰的克吕尼大厦依然矗立着,但它的顶楼已在几年前被人愚蠢地弄掉了。在克吕尼大厦附近,那有着漂亮圆拱的罗马式宫殿般的建筑,是朱利安浴池。还有很多大寺院,比起那些大厦来更具有一种虔诚的美,更为庄严伟大。接着眼睛又接触到的是倍尔那丹大寺院连同它的三座钟楼,还有圣热纳维埃夫大寺院至今依然存在的方塔,人们因而想起其余的塔而怅然不欢。索邦一半是学院,一半是修道院,它那令人赞叹的本堂至今依然存在,再下去是漂亮的四角形的马居韩修道院,旁边是圣伯努瓦修道院,就在本书第七版到第八版这段时期,人们居然有工夫在其中草草地修盖了一个剧台。接着是方济各会修道院和它那些并列的大山墙,奥古斯丹修道院雅致的尖阁,这是巴黎西头第二个有雉垛的建筑(第一个是内斯尔塔)。那些学校事实上是修道院和尘世之间的联系,它们位于一排排的大厦和寺庙之间,具有一种优美的严峻气概,雕刻之富丽仅次于宫殿,建筑之庄严仅次于寺庙。哥特式艺术用不太奢侈也不太寒伧的方法精确地分别修建的那些伟大的纪念性建筑,不幸如今已经几乎毫无痕迹了。那些教堂(它们数不清地分布在大学区,而且分别属于建筑学上每个时期,从圣朱利安的环形圆拱到圣塞维兰的尖拱)统率一切,而且好象是在一片和声之上升起的另一片和声,不时突出在许多高低不一的尖阁的山墙、镂空的钟楼和纤细的尖顶之间,而尖顶的轮廓线也只是那些屋顶尖角的华丽的夸张而已。

  大学区的地面是崎岖不平的。圣热纳维埃夫山象一个巨瘤似的矗立在东南方。狭窄拥挤的街道(现在是拉丁区)和一堆堆房舍散布在山顶各处,还有些房屋又从那块高地两旁杂乱地一直伸展到河岸,一个低下去,一个高起来,全都是一个紧挨着一个。从圣母院塔顶望去,路面上纵横交错的成千个黑点形成了一股浪潮,好象全都在眼前移动。那是人群,从高处和远处看去就是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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