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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现在我只有你一个人了,”他补充说,“咱们一道走吧……我是来找你的。我们都是被诅咒的人,那么我们就一道走吧!”

  他的眼睛闪闪发亮。“他像个疯子!”索尼娅也这么想。

  “去哪里?”她恐惧地问,不由得往后退去。

  “我怎么知道呢?我只知道,我们走的是同一条路,确定知道——只知道这一点。同一个目标?”

  她看着他,什么也不懂。她懂得的只有一点:他非常不幸,极其不幸。

  “如果你去对他们说,他们当中无论是谁,什么也不会懂,”他接下去说,“可是我懂。我需要你,所以我到你这儿来了。”

  “我不懂……”索尼娅喃喃地说。

  “以后会懂的。难道你不是也做了同样的事吗?你也跨过了……你能跨过去的。你在自杀,你把一生都毁了……你自己的(这反正一样!)一生。你本来可以靠精神和理性生活,可现在却要死在干草广场上……不过如果你仍然独自生活,你会支持不住的,准会像我一样发疯。现在你就已经像个疯子了;所以,我们要在一道走,走同一条路!咱们走吧!”

  “为什么?您这是为什么!”索尼娅说,他的话使她感到激动,感到奇怪和不安。

  “为什么?因为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原因就在这里!终于到了该正视现实,认真考虑一下的时候,不能再像小孩子那样哭喊,说上帝不允许了!如果明天真的把你送进医院,那会怎样呢?她已经精神失常,又有肺病,不久就要死了,孩子们怎么办?难道波列奇卡不会毁灭吗?难道你没看到这儿那些在街头乞讨的孩子?那都是母亲叫他们来的。我知道这些母亲住在哪里,知道她们生活在什么环境里。在那种地方,孩子不可能再是孩子。在那种地方,七岁的孩子就已经堕落,成了小偷。要知道,孩子就是基督的形象:‘天国是他们的’。

  他吩咐说,要尊重他们,爱他们,他们是未来的人……”

  “怎么办,该做什么呢?”索尼娅歇斯底里地哭着,绞着手,反复说。

  “做什么?破坏应该破坏的,一劳永逸,再没有别的了:自己肩负起受苦受难的重担!怎么?你不懂吗?以后会懂的……自己和权力,而主要的是权力!统治一切生灵的权力,统治人类社会的权力!……这就是目的!你要记住这一点!这是我给你的临别赠言!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说话了。如果明天我不来,你自己会听到一切的,到那时你就会想起现在我说的这些话来了。以后,几年以后,有了生活经验以后,总有一天你会懂得我的话是什么意思。如果明天我再来,就会告诉你,是谁杀了莉扎薇塔。别了!”

  索尼娅吓得浑身发抖。

  “难道您知道是谁杀的吗?”她问,她吓呆了,奇怪地看着他。

  “我知道,而且要告诉……告诉你,只告诉你一个人!我选中了你。我不是来求你宽恕,只不过是告诉你。我早就选中了你,要把这告诉你,还在你父亲谈起你,莉扎薇塔还活着的时候,我就想这样做了。别了。不握握手吗。明天见!”

  他走了出去。索尼娅像望着一个疯子样望着他;不过她自己也好像精神失常了,而且感觉到了这一点。她的头眩晕了。“上帝啊!他怎么知道,是谁杀了莉扎薇塔?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这真可怕!”但同时她脑子里并没有产生这个想法。决不会的!决不会的!……“噢,他准是非常不幸!……他离开了母亲和妹妹。为什么?出了什么事?他心里在想什么?他为什么对她①说这些话?他吻了吻她的脚②,说……说(是的,这话他说得很清楚),没有她③,他就不能活……噢,上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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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②③这一段都是索尼娅心中想的话,所以这里的三个“她”,都应该是“我”。

  索尼娅整夜发烧,一直在呓语。有时她跳起来,痛哭,绞手,一会儿又寒热发作,昏昏沉沉地进入梦乡,她梦见了波列奇卡,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莉扎薇塔,念福音书,还有他……他,脸色苍白,两眼闪闪发光……他吻她的脚,痛哭……噢,上帝啊!

  右边那道门后面,就是把索尼娅的房间和盖尔特鲁达·卡尔洛芙娜·列斯莉赫那套房间隔开的那道门后面,有一间早已空了的房子,也是列斯莉赫那套房子里面的一间,是打算出租的,大门上已经挂出招租牌,冲着运河的玻璃窗上也贴上了招租条。好久以来索尼娅已经习惯了,认为那间屋里没有人。然而在这段时间里,斯维德里盖洛夫先生却一直站在那间空房的门边,躲在那里偷听。拉斯柯尔尼科夫出去以后,他又站了一会儿,想了想,踮着脚尖回到这间空房隔壁、自己那间屋里,端了一把椅子,悄悄地把它搬到通索尼娅那间房间的门边。他觉得,他们的谈话很有意思,有重要意义,而且他非常、非常感兴趣,他的兴趣是那么大,所以搬来一把椅子,这样今后,譬如说明天,就不必再自找罪受,整整站上一个钟头,而可以坐得舒服一些,随心所欲地偷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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