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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您也许甚至根本就不是熊,”他说,“我甚至觉得,您很有教养,或者至少在必要的时候也能做一个正派人。”

  “要知道,无论是谁的意见,我都不怎么特别感兴趣,”斯维德里盖洛夫冷冷地回答,语气甚至好像有点儿傲慢,“这就是我为什么没成为一个庸俗的人的缘故,尽管在我们这个社会上,戴上顶庸俗的帽子倒是挺舒服的……尤其是如果你天生就喜欢戴这顶帽子的话,”他补充说,又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我听说您在这儿有很多熟人。您可是个所谓‘并不是没有朋友’的人。在这种情况下,要不是有什么目的,您来找我干吗?”

  “您说我有熟人,这倒是真的,”斯维德里盖洛夫接住话茬说,却没回答主要问题,“我已经碰到过了;因为我已经闲荡了两天多;我会去打听他们,看来,他们也会来打听我。这还用说吗,我穿得体面,不能算是穷人;就连农民改革①也没影响我:我的财产大都是汛期淹水的森林和草地,收入没受损失;不过……我不会上他们那儿去;早就腻烦了:我已经来了两天多,可是熟人当中谁也没碰到过……还有这座城市!您瞧,我们这座城市是怎么建立的!一座公务员和各种教会学校学生的城市!不错,早先,八年前我住在这儿的时候,这儿有好多东西我都没注意……现在我只把希望寄托在构造上,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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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一八六一年的农民改革废除了农奴制,但未触及地主的利益,根据有关规定,可耕地、森林和草地都留给了地主。

  “什么构造?”

  “至于这些俱乐部啊,杜索①啊,你们这些普安特②啊,或者,大概还有什么进步啊——这些,没有我们也行,”他继续说,又没注意向他提出的问题。“可是倒乐意作赌棍吗?”

  “您还是个赌棍?”

  “怎么能不是呢?我们有这么一伙人,都是最体面的人,这是八年前的事了;大家在一起消磨时间;您要知道,都是些最有风度的人,有诗人,也有资本家。一般说,在我们俄国社会里,只在那些常受打击的人最有风度,——这点您注意到了吗?现在我不修边幅了,因为我是住在乡下。而当时,因为我欠了涅任市③一个希腊人的债,终于进了监狱。这时碰到了玛尔法·彼特罗芙娜,经过讨价还价,用三万银币把我赎了出来。(我总共欠了七万卢布的债。)我和她结了婚,她立刻把我当宝贝似的带回乡下她家里去了。因为她比我大五岁。她非常爱我。七年来我没从乡下出来过。您要注意,她一生都握有一张对付我的借据,也就是以别人名义出借的那三万卢布,所以我只要稍一违背她的意旨,——立刻就会落入她的圈套!她准会这么做的!要知道,女人就是这样,爱你也是她,害你也是她,两者并行不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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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杜索——当时彼得堡一家著名饭店的老板。

  ②普安特:法语Pointe,意思是“海岬”;这里指涅瓦河各小岛上的时髦娱乐场所。

  ③乌克兰的一个城市。

  “要不是有那张借据,您就会逃走?”

  “我不知道该怎么对您说。这张借据几乎没有使我感到拘束。我哪里也不想去,玛尔法·彼特罗芙娜看到我觉得无聊,曾两次邀请我出国!这有什么意思呢!以前我曾不止一次出国,可总是感到厌恶。倒不是厌恶,可不知怎的,旭日东升,朝霞满天,还有什么那不勒斯海湾和大海啊,看着都让人感到忧郁!最让人讨厌的是,当真是在想念什么,所以感到忧愁!不,还是在祖国好:在这儿至少可以把什么都归咎于别人,认为自己什么都对。现在我也许想去北极探险,因为j’ailevinmauvais①。我讨厌喝酒,可是除了酒,就什么也没有了。我试过。据说星期天别尔格②要在尤苏波夫花园乘一个大汽球飞上天去,出一笔巨款征求和他一道飞行的旅伴,这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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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法文。“我没有酒德”之意。

  ②别尔格是彼得堡一些娱乐设施的所有者。

  “怎么,您想去飞行?”

  “我?不……我不过这么问问……”斯维德里盖洛夫含糊不清地说,当真好像在沉思。

  “他怎么,是当真吗?”拉斯柯尔尼科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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